正文 第八章

咯吱一聲,在房間外邊,短短的一聲,但迴音清脆可聞,漸漸消失在遠處。伯恩睜開眼睛。

是樓梯口,房間外面骯髒的過道上的樓梯口。有人從樓梯上來又站住了,注意到了他軀體的重量把翹曲、斷裂的木板壓出來的聲音。一個住在斯德普得克大街公寓里的普通房客是不會有這種顧慮的。

寂靜——

咯吱,現在近了些,危險來了,時間最重要,快些隱蔽。賈森翻身下床,抓起枕邊的槍,衝到門邊,貼著牆壁彎下身來。腳步聲,一個人的腳步聲,跑著過來,已不再顧慮腳下的聲響,只想快些到達他要到的地方。伯恩毫不懷疑這是怎麼回事,他的估計沒錯。

門給撞開了。他把它猛撞回去,把全身重量壓在門扇上,將闖入的人夾在門框上,然後湊著門縫用拳頭朝這人的腹部、胸部及臂部一陣猛擊。他把門拉開,用右腳尖猛踢尋人的喉部,然後伸下左手,抓住淺金黃頭髮猛然把他的身軀拉進屋內。那人的手軟軟地垂著,槍落在地板上——一支帶有消音器的長筒手槍。

賈森關上門,聽聽樓道上有沒有聲音——沒有。他低下頭來看那失去知覺的人。小偷?殺手?他是什麼人?警察?是不是公寓經理決心不顧斯德普得克大街的規矩,想抓他去領賞?伯恩把闖入者翻轉身來,從他身上掏出一個錢夾。要他把錢取走,雖然明知這樣做有點可笑,因為他身上已經有了一小筆財富,他看著那些信用卡和駕駛證,他微笑了,但不久笑容消失了。沒有什麼可高興的,這些證件上的名字各不相同。駕駛證的名字同哪一個也對不上——這昏迷不醒的人不是警察。

他是專門幹這一行的,來刺殺斯德普得克大街的一個受傷的人。有人雇他來的。誰?誰有可能知道他在這裡?

那女人?他在看著一排整潔的房子尋找37號的時候有沒有提到斯德普得克大街?不,不會是她,他可能說了些什麼,但她不可能理解。而且,如果她告發了,就不會有刺客來他的房間,相反,這座破舊的公寓早被警察包圍了。

伯恩忽然想起了在桌旁流著汗的在胖子。那個人,擦著嘟得老高的嘴唇上的汗水,說到一頭微不足道的山頭的勇氣——倖存下來的那一頭。這是不是他賴以倖免的技巧的例證?他知不知道斯德普得克大街?他是不是注意到網頁就使他喪膽的那些老闆的習慣?他有沒有來過這間骯髒的公寓?遞送一個信封到這裡?

賈森用手按住前額,合上眼睛。為什麼我想不起來?這雲霧何日才得消散,會有明朗的一天?不要折磨你自己……

伯恩睜開眼睛,注視著這淺黃頭髮的人。在那一瞬間,他幾乎大笑起來,他得到了一張離開蘇黎世的出境證件,可他不但沒有認出它來,反而在浪費時間折磨自己。他把錢夾放入口袋,插在尚福的皮夾後面,撿起手槍插到褲帶里,然後再把昏迷的人拖到床邊。

一分鐘後這人已綁在塌下去的床墊上,嘴裡塞著一條撕下來的被單。他要在這裡繼續留幾個小時,而幾小時後賈森早已離開蘇黎世——這是流汗的在胖子的一點心意。

他是和衣而睡的,除了大衣沒有東西可收拾或攜帶。他穿上大衣,試了試腿。剛才忘記了這事兒,他想。在前幾分鐘的緊張中,他沒有感覺到痛。痛還是痛的,跛也還是跛,但兩者都沒有使他動彈不得。肩膀的情況卻沒有那麼好。麻痹在漸漸擴散。他必須找個醫生。他的頭部……他不想去考慮他的頭部。

他走進昏暗的走廊,把門拉上,然後靜靜站在那裡,傾聽著。上面傳來一陣笑聲。他把背貼在牆上,槍作好準備。笑聲漸漸消失,那個醉鬼的笑聲——不連貫的,沒有意義的笑聲。

他跛行到樓梯口,扶住欄杆開始下樓。他是在一座四層建築的第三層。當時因為「高地」這短語本能地出現在他頭腦中,他堅持要最高的房間。為什麼會出現這個想法?這對租一間骯髒的屋子過一夜有什麼意義?避難所?

停止吧!

他到了二層樓樓梯口,每走一步都伴隨著木樓梯板的吱吱嘎嘎的聲音。如果那個經理從下面他所住的那層出來探聽,那就要叫他老實幾個鐘頭。

——有聲——東西磨擦的聲音,柔軟的織物擦過粗糙表面的聲音,布同木頭磨擦。有人躲藏在上一層樓梯腳和下一層樓梯頭之間的平台上。他沒放慢腳步,只是注視著陰影處,右邊牆壁有三個凹進去的門,同上一層一樣。其中一扇門……

他往前邁一步。不是第一個門口,它是空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因為門外的牆壁一端是死胡同,沒有迴旋餘地,一定是第二個。是的,是第二個門口。從那裡,你可以向前沖,也可以向左向右,或者把肩膀撞向一個沒有提防的人身上,撞得他翻過欄杆摔到樓下。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

伯恩把身子往右側,把槍換到左手,並向腰帶去摸那支有消音器的手槍。在離那凹進去的門口兩英尺的地方,他舉起左手的自動手槍指向陰影,自己貼緊牆壁。

「誰?……」一支手臂露了出來。賈森開了一槍打中了那手。「啊!」黑影驚呼一聲,突然傾斜,無法再瞄準他的武器。伯恩又開了一槍,那人股部中彈,倒在地上翻滾、蜷縮。賈森向前一步用膝蓋頂住那人的胸部,槍對準他的頭。

「下邊還有人沒有?」他低聲說。

「沒有!」這人說,痛得縮緊身軀,「兩個……就我們兩個,是別人雇來的。」

「誰?」

「你知道。」

「一個叫卡洛斯的?」

「我不會回答的,不如殺了我。」

「你怎知道我在這裡?」

「歇奈克。」

「他已經死了。」

「現在,不是昨天。消息傳到了蘇黎世:你還活著。我們查問了每一個人……每一個地方。歇奈克知道。」

伯恩投了個機:「你在撒謊!」他把槍頂入這人喉嚨,「我從未對歇奈克說起過斯德普得克大街。」

那人又縮了縮身子,挺起脖子:「也許你不必說。那些納粹豬到處都有眼線。難道斯德普得克與眾不同?他會說出你的模樣。還會有什麼別人?別的還有誰?」

「『三家農舍』的那個人?」

「我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我們』是誰?」

這人咽了咽唾沫,嘴唇痛苦地張著:「買賣人……不過是買賣人。」

「而你乾的就是殺人。」

「你這人講話真怪。可是,不,要活捉你,不是殺掉你。」

「捉到哪裡去?」

「聽無線電話通知,汽車頻率。」

「妙極,」賈森淡然說,「你不但是二等貨,而且挺殷勤。你的汽車在哪裡?」

「外面。」

「鑰匙給我,無線電會說出地點。」

這人想反抗,一推伯恩的膝蓋,滾向牆壁:「不!」

「沒有你選擇的餘地。」賈森用手槍把狠砸那人頭顱,瑞士人癱倒在地上。

伯恩找到了鑰匙——皮夾里共有三把鑰匙,撿起那人的槍放進口袋。這支槍比他手裡那把小些,沒有消音器,看來要抓他的不是殺他的說法有幾分可信。樓上那個淺黃頭髮是打頭陣的。因此需要無聲手槍在必要時把他打傷。可是即使用了消音器,槍聲均可能招來麻煩,所以在二樓的瑞士人是打掩護的,他的武器是用來嚇人的。

然而為什麼要在二樓?為什麼不跟在他的同夥身邊?在樓梯口?事情有點奇怪,但策略往往是沒有理由可以解釋的,也沒有時間去琢磨。外面馬路上有輛汽車,他有了鑰匙。

什麼都不能忽視,這是第三支槍。

他費力地站起來,找到了那支在聯合銀行電梯里從法國人手裡弄來的左輪,拉起左褲腿,把它塞在他短襪的鬆緊帶里,它是安全的。他停下來喘口氣,定定神,然後走到樓梯口,感到左肩傷處突然劇痛,麻木的感覺傳布更加迅速。腦子對四肢的信息更加不清楚。求上帝保佑讓他能駕車。

下到第五級樓梯,他突然停下來,象幾分鐘前傾聽躲藏的聲音那樣側耳細聽——什麼也沒有。那個受傷的笨蛋,但是講的倒是真話。賈森急忙走下樓梯。他好歹能駕車開出蘇黎世,還要在什麼地方找個醫生。

那輛汽車很容易認。它和街上其它破舊的汽車不同。一輛大型的、保養得很好的轎車,還能看到鉚在行李廂上隆起的天線底座。他走到駕駛座旁邊伸手摸摸窗玻璃四周和左前擋泥板。沒有報警裝置。

他開了門鎖,打開車門,屏住呼吸發防萬一有報警器——沒有。他爬進車,坐在駕駛盤後面,調整座位,坐得舒適些。太好了,這車能自動換排檔。腰帶上那支大件武器有點礙事,他把它放到旁邊座位上,然後伸手去開點火裝置,以為就是打開車門的那把鑰匙。

不是!他試了試緊挨著它的另一把,也不對。是開行李廂的,他猜想,那是第三把鑰匙了。

是不是呢?他把它往鑰匙孔里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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