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他們在這個街區兜了個圈子上了法根大街,然後往右拐,順林默河向大敏士特教堂而去。列文大街在河的對岸,市區的西部。最快的途徑是過敏士特橋到火車站大街然後到尼士舍勒大街。據剛要進「三家農舍」的一對夫婦說,這幾條街道彼此交叉。

聖雅克沉默不語,緊抓方向盤,正象在卡里隆湖飯店狂奔和掙扎時也沒忘記緊抓手提包帶子一樣。這在某種意義上說明她頭腦還清醒。伯恩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

……有個人給殺了。那些報紙都在頭版登了這人死去的消息。

賈森曾被人收買去殺人,幾個國家的警方通過國際刑警組織出錢在幫伙里收買知情者,撒開了追捕他的網。那意味著還有其他人被殺……

「有多少人在找你,先生?他們是幹什麼的?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殺個把女人或者孩子不當一回事。」

「不是警方,是別人。」

大敏士特教堂的一對鐘樓聳立在夜晚的天空,泛光燈造成怪異的陰影。賈森目不轉睛地看著古老的建築,同許多其它事物一樣,他過去知道如今不知道。他過去曾經看見過它,然而現在彷彿是第一次看到。

「我只知道歇奈克……那封信是通過他交給我的……列文大街37號。你同我知道得一樣清楚。」

他知道嗎?他會知道嗎?

他們駕車過橋進入市容較新的市區。街道上很擁擠,每個路口汽車和行人都是爭先恐後,紅綠交通信號燈無終止地循環變換。伯恩努力無所集中卻又集中於一切。真相的大致輪廓正在他面前呈現。不可思議的形象,一個比一個驚人。他一點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有能力——精神上的能力——去吸收更多的東西。

「停車!女士!你的汽車前燈不亮、你把信號指示燈朝左拐,這是條單行車道。」

賈森抬起頭,胃部又一陣糾結似的劇痛。旁邊有輛巡邏警車,一名警察正朝著窗口叫喊。一切突然都清楚了……清楚而且令人惱火。聖雅克在車旁反光鏡中看到了警車;她關了前燈,悄悄將手伸向信號撥動器向左轉。一個左轉彎進了一條單行道,路口上的箭頭清楚地表明車輛應該向右轉。在警車面前公然向左拐,當然違反交通規則:沒有打開前燈,也許甚至是預謀撞車。他們會被扣留。

伯恩打開汽車前燈,從女人身旁探過身子,一隻手撥動方向信號,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抓住他曾抓過的部位。

「我要殺了你,博士,」他悄悄地說,然後向這位警官大聲說,「對不起!我們搞糊塗了!我們是遊客!想去下一個路口!」

這警察離聖雅克只有兩英尺,他的眼睛看著她的臉,顯然對她的無所反應感到困惑。

交通燈光變了,「慢慢朝前開,別再干蠢事了,」賈森說。他通過窗子向那位警官揮揮手,「再次表示歉意!」他大聲說了一聲。警察聳了聳肩,轉身向他的夥伴繼續他們的談話。

「我搞糊塗了,」那女人說,溫和的聲音顫抖著,「交通這麼擁擠……噢,上帝,你的把我的手臂扭斷了……你這壞蛋。」

伯恩放開她——她的惱怒使他不安;希望於她的是恐懼而不是惱怒:「難道我會相信你?」

「我的手臂?」

「你的糊塗。」

「你說要我向左轉,我剛才只想著這話。」

「下次要注意交通。」他從她身邊移開,但是目光並沒離開她的面孔。

「你是只野獸,」她低語道,眼睛閉了一會兒,又恐懼地睜開——恐懼又回來了。

他們到了列文大街,一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兩旁的房屋很漂亮,磚瓦和粗重的木料結構的低層建築夾雜在光滑的混凝土和玻璃的典型現代建築中間。十九世紀公寓式房屋的風格與現代的功利主義相競爭,它們沒有輸。賈森觀看著門牌號碼:從八十幾號往下排,每過一個路口,幫教的房屋就比高層公寓更多一些,直到它終於又回到過去的時代。一幢接一幢整潔的四層縷公寓,木框的屋頂和窗戶,石階和欄杆通向一個凹進去的門廓,沐浴在馬車燈式門燈的燈光中。伯恩認得這被遺忘了的東西,令他吃驚的不是這個事實,而是另一件事。這排房屋勾來了另一形象,另一排房屋的非常強烈的形象,外形相似,但又很不一樣。日晒雨淋變了色,很舊,根本談不上整潔或經過擦洗……裂縫的窗子,破碎的石階,斷殘的欄杆——銹鐵的鋸齒形斷頭。更遠處,在蘇黎世的另一部分,是的,是在蘇黎世。在一個小街區,不住在那裡的人是難得到那兒去的,是這個城市被遺忘了的一部分,被鄙視的一部分。

「斯德普得克大街,」他自言自語,集中於腦中的形象。他可以看到一個門口,油漆是褪了的紅顏色,象他旁邊那女人穿的紅綢子衣服那麼暗,「一個公寓……在斯德普得克大街。」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

「什麼?」聖雅克吃了一驚。他吐露的字句使她吃驚,她顯然把它與自己聯繫起來了。

「沒什麼。」他的視線離開她的衣服轉到窗外,「那裡是37號。」他指指那排房屋的第五個門口示意停車。他先下車,命令她順著座位滑過來跟著他,他試了試他的腿,從她手上把鑰匙拿過來。

「你能走路了。」她說,「能走路,就能開車。」

「也許能。」

「那麼放我走!我已經什麼都照你說的做了。」

「還有,」他說。

「我什麼也不說,你懂不懂?我永世不想再看見你……或是再同你打交道。我不想當證人,警方證詞等等等等都跟我無關!我也不想卷進你的事情!我已經嚇得要死了……這成了你的保護,你懂嗎?放了我,求求你。」

「我不能。」

「你不信任我?」

「同那沒關係,我需要你。」

「為什麼?」

「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我沒有駕駛執照,沒有駕駛執照租不到車,而我必須租到一輛車。」

「你已經有了這輛車了。」

「也許能再派一個小時的用場,有人快要從卡里隆湖飯店出來找這輛車了。這輛車的特徵馬上就會用無線電通知蘇黎世所有警車。」

她看著他,鈍滯的目光露出極度的恐懼:「我不願同你一起上去。我聽到了那人在餐館裡講的話。如果我再聽到什麼,你會殺了我。」

「你聽到的那些話你不懂,我也不懂,也許更不懂。來吧。」他抓住她的手臂,另一隻空手扶著欄杆,這樣上台階可以減少些痛苦。

她盯著他,半是驚恐半是疑惑。

歇奈克的名字在第二個信箱口下面,信箱的底下有電鈴。他沒去按它,卻撳了毗連的四個電鍵。不到幾秒鐘,一個刺耳的聲音從小擴音器里用德語問是誰叫門,但是有人沒問清是誰就按電鈕把門鎖打開了。賈森開了門,把聖雅克推在前面。

他把她推在牆邊等著。從上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走向樓梯的腳步聲。

「是誰?」有人用德語問。

「約翰?」

「你找什麼人?」

沉寂。隨之而來的是生氣的嘟囔聲、腳步聲、關門聲。

歇奈克住在二樓,第2C單元。伯恩抓住女人的手臂跛行到樓梯口,開始上樓。當然,她是對的。如果他單獨一個人,情況要遠遠好得多,但他對這一點也是無能為力,他的確需要她。

在諾阿港那幾個星期,他研究了交通圖。這裡距盧塞恩不超過一小時路程,到伯爾尼兩個半或三小時。他可以去兩者之中任何一個,在途中某處荒僻地點把她丟下,然後逃遁。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他的錢足夠收買上百個關係。他只需要一個離開蘇黎世的辦法,而這個辦法就是她。

但是在離開蘇黎世之前他必須知道,必須同一個人談談,他名叫……歇奈克。這名字在門鈴右面。他拉著女人從門邊閃開。

「你會說德語嗎?」賈森問。

「不會。」

「別撒謊。」

「沒有。」

伯恩想了想,前後打量了一下短短的過道,說道:「按鈴。如果門開了,就站在那裡別動。如果有人從裡面答話,就說你是來送信的,十分緊急,是『三家農舍』一個朋友叫你送的。」

「倘若他——或者她——說把信從門底下塞進去呢?」

賈森看著她:「很好。」

「我不想再看到動刀動槍。什麼也不想再知道再看到,只想——」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回到愷撒的稅收和迦太基人對羅馬的戰爭上去。如果他——或者她——那樣說,你就用幾個字說明是口信,只能照委託人告訴你的模樣看清了人當面告訴。」

「如果他要我說說這人是怎麼樣的呢?」聖雅克冷冷地說,冷靜的分析暫時壓倒了內心的恐懼。

「你頭腦很聰明,博士,」他說。

「我是講究精確的。我嚇壞了,我對你說過。我該怎麼辦?」

「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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