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每當你自己遇到緊急情況——當然啰,如果來得及的話——要設身處地想像你所監視的對方在當時情況下會怎麼做。敞開你的思想,無論什麼想法和形象都任其呈現。不要讓思想受任何約束。要象一塊海綿;既集中於每一點而又不局限於任何一點。具體的事物可能回到你的記憶中來,某些被抑制的渠道可能在剎那間恢複功能。」

伯恩一面想著沃士伯的話,一面將身子在座位角落裡挪了挪,想運動一下肢體恢複一些控制能力。他按摩前胸,輕輕撫摸舊創口周圍紅腫的肌肉。疼痛沒有消失,但不象幾分鐘前那麼厲害了。

「你不能光叫我開車,」姓聖雅克的女人喊道,「我不知道往哪兒開!」

「我也不知道,」賈森說。他曾叫她停在湖濱的汽車路上。天很暗,他需要時間想一想。

「他們一定在找我,」她喊道。

「他們也在找我。」

「我是你抓來的,你打我,好幾次。」她剋制著自己,講話溫和了些,「這是綁架,是人身傷害……都是嚴重的犯罪。你已經出了飯店。你說過只要出飯店就行。讓我走吧,我什麼也不會講出去。我答應你!」

「你是說你向我保證?」

「是的!」

「我對你保證過又收回了。你也可能。」

「你不一樣,我不會。沒有人想殺我!噢,天哪!求求你!」

「繼續朝前開。」

有一件事他是很明白的。殺手看見他在逃的時候丟下了他的衣箱,從衣箱上顯然能想到他正要離開蘇黎世,無疑也是離開瑞士。機場和火車站一定給看住了。他從那個企圖殺害他卻反被他所殺的人手中得到的汽車將是搜索的目標。

他不能去機場或火車站,他必須丟掉這輛車,另找一輛。他不是沒有錢。他身上有十萬瑞士法郎,還有一萬六千多法國法郎。瑞士鈔票在護照夾里,法國鈔票在尚福侯爵的錢夾里,用這些錢秘密地潛往巴黎綽綽有餘。

為什麼是巴黎?好象這城市是一塊磁鐵,無法解釋地吸引著他。

「你不會束手無策的。你會找到你的路……聽從你的本能。當然,在合理範圍……內。」

——去巴黎。

「你以前來過蘇黎世嗎?」他問他的人質。

「從來沒有。」

「不是騙我吧?」

「我沒有理由騙你!求求你。讓我停車,讓我走!」

「你來這裡多久了?」

「一星期,會議開一星期。」

「那麼你還是有時間走一走,看一看的。」

「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飯店,沒有時間。」

「我看布告板上的日程不見得忙,一天不過兩個發言。」

「他們是特邀演講人,一天至多兩個。我們的工作多半是開會……小組會。十個到十五個人一組,來自不同國家,不同方面。」

「你來自加拿大?」

「我在加拿大財政部工作——國民收入局。」

「那麼這博士學位不是指醫學方面的了。」

「經濟學,麥吉爾大學,朋布洛克學院,牛津。」

「欽佩。」

突然,她以有克制但還是很不客氣的語氣說:「我的上級等著我同他們聯繫,今天晚上,得不到我的消息,他們會吃驚的,會查問,會報告蘇黎世警方。」

「明白了,」他說,「那倒是值得考慮的,是嗎?」伯恩忽然想起,在過去半小時的狂奔亂跑、拳打腳踢中,這女人的手提包始終不曾離手。他傾身向前,胸部因這一動又突然痛得他渾身發緊,「把你的手提包給我。」

「什麼?」她迅速把一隻手放開駕駛盤去抓手提包——沒用。

他將右手伸到前座,用手指抓住皮包:「開你的車,博士。」說著,他拎起手提包重新靠了回去。

「你沒這權力……」她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顯然是說蠢話。

「我知道,」他回答,打開手提包,擰亮車內的小燈,把手提包裡面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符合主人的性格,錢袋裡面有條有理。護照、錢夾、零錢夾、鑰匙。邊上的小袋裡是各種筆記和信件。他要找一封黃信封的電報,是卡里隆湖飯店服務台辦事員交給她的——找到了。揭開信封蓋,抽出了那張折起來的紙,是一封渥太華的電報:

每日報告甚佳,假期已批准。二十六日,星期三到機場接你。電話或電報告知航班。在里昂勿錯過貝爾·繆尼爾。烹飪上乘,愛你的自得。

賈森把電報放回錢袋。他看見小小一板火柴,白色發亮的封面,上面印著花體字。他拿起來看了看名字:克羅南哈勒。一家餐館……一家餐館。有件事使他傷腦筋,他不知道是件什麼事,但它確實存在。一件與餐館有關的事。他留下這板火柴,合上手提包,探過身去將它丟回前座:「這就是我想看的,」他說,重又靠回后座角落,凝神著這板火柴,「我記得你說過什麼渥太華的通知,你已經收到了。二十六日離現在還有一星期。」

「求求你……」

這是求救的呼喊。他懂它的意思,但無法答應。在往後一小時左右的時間裡,他需要這女人,象一個跛腳人需要一根拐杖,或者更確切地說,象一個不能開車的人需要一個司機,但不是在這輛車裡。

「掉轉頭去,」他命令,「往卡里隆開。」

「去……飯店?」

「是的,」他說,在手心裡轉動著火柴,借著車內燈光盯著它,「我們需要換一輛車。」

「我們?不,你不能!我再也不走——」又一次活沒說完,意思還不完整,她就停了嘴。她顯然有了另外一個念頭;她突然靜了下來,打轉方向盤,把小轎車在黑暗的湖濱路上掉轉頭來,然後用力踩下變速器。汽車猛然往前衝去,車輪在突然加速下飛轉。她立即踩下剎車,緊緊抓住方向盤,試圖克制自己。

伯恩的目光從火柴上抬起來看著她的後腦,看著在燈光里發亮的赭紅色頭髮。他從口袋裡拿出槍來又一次探身過去,舉起武器,移過她的肩膀,槍口抵住她的面頰。

「放明白些。你必須完全按照我說的去做。跟在我身邊。槍在我口袋裡,槍口對著你的肚子,正象現在頂著你的腦袋一樣。你已經看到了。我是在逃命,扣動扳機不會猶豫。」

「我明白。」她的回答象耳語。她用嘴呼吸著,她的恐懼到了極點。賈森從她的面頰拿開槍——他滿意了。

他滿意,但又對自己感到噁心。

「敞開你的思想」……這火柴。這火柴怎麼回事?不是火柴本身,是那家餐館——不是克羅南哈勒,但是是一家餐館。昏暗的光線,燭光,黑的……外面的三角,白色的石料和黑色的三角。三個?……三個黑三角。

有個人在那裡……在一家門前有三個黑三角的餐館裡。這形象如此清晰,如此生動……如此令人心神不安。是什麼地方?真有這樣一個地方?

「具體的事物會回到你的記憶中來……某些被抑制的渠道……恢複功能。」

是不是回來了?噢,基督,我受不了。

他可以看到路前頭幾百碼外卡里隆湖飯店的燈光。他還沒有完全想好他的行動,但正按照兩個假定在行動。首先,殺手們沒有留在飯店裡,第二,伯恩是不會走進自己設下的陷阱的。他認得那兩名殺手,如果還有其他歹徒留在那裡,他就無從辨認了。

主要停車場是在環形車道後面,旅館的左邊:「放慢速度,」賈森命令,「彎進左邊的第一條車道。」

「那是出口,」婦人反對說,聲音緊張,「相反方向。」

「沒有車會出來。開!開進停車場,開過燈柱。」

有頂蓋的入口處的情景解釋了為什麼沒有人注意他們。環形車道上四輛警車排成一行,頂上的燈在旋轉,散布著緊急氣氛。他可以看到,在成群激動的旅館客人中間有一些穿制服警察,打領結的飯店辦事員圍著他們。警察邊詢問邊回答問題,核對坐著汽車離開的人們的名字。

聖雅克把車開過泛光燈,停到右邊一個空位置上,關上引擎,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直視著前方。

「要非常小心,」伯恩說,把他邊上的窗玻璃搖了下來,「動作要慢。打開車門下來,站在我旁邊幫助我。記住,窗子開著,槍在我手裡,你離我只有兩、三英尺,開槍必中無疑。」

她如言行動,在驚嚇中機械般的行動。

賈森扳著窗框費力地跨下人行道,軀體的重量從一隻腳轉到另一隻,能活動了。他能走了。不太利索,有點跛,但能夠走了。

「你要幹什麼?」叫聖雅克的女人問,似乎又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等。遲早會有人開車過來停泊。不管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正是晚餐時間。座位預訂了,宴會安排了,很多是談生意的;那些人不會改動他們的安排。」

「真的來了車,你怎樣把它弄到手?」她停了停,自己回答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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