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電梯的門在關閉,手裡拿著袖珍報話機的人已經在裡面了,他那帶槍的夥伴的肩膀擠在合攏來的門扇中間,槍口對著伯恩的頭。

賈森身子向右一斜——突然恐懼時的姿態——然後猝然飛起左腳,一個盤旋,腳跟猛踹持槍的手。槍踢飛了,那人踉蹌倒退到電梯外面。電梯門關上之前,響了兩下發悶的槍聲,子彈嵌進厚厚的天花板。伯恩定住腳跟,一肩膀撞向第二個人的腹部,右手按住那人胸膛,左手抓住拿報話機的手。他把這人猛推向牆壁。報話機飛到電梯的另一端,落地時喇叭傳出了說話聲。

「亨利?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賈森突然想起了另一名法國人的形象,一個幾乎歇斯底里的人,帶著不敢相信的目光。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一個從「海上公羊」咖啡館逃出去消失在沙拉辛大街的里的未遂殺人犯。那人不失時機地把信息送到了蘇黎世;他們以為已經死了的人還活著,生氣勃勃地活著。幹掉他!

伯恩抓住他面前的法國人,左臂勒住這人的喉嚨,右手扯住他的左耳:「幾個人?」他用法語問,「下面有多少人?在哪裡?」

「你自己去看,豬玀!」

電梯已下降了一半。

賈森把那臉朝下按,把他的耳朵連根扯下一半來,將頭往壁上撞。這個法國人大聲喊叫著癱倒在地上。伯恩用膝蓋去衝撞他的胸部,他可以觸到一支手槍皮套。他使勁拉開外衣,伸手進去,掏出一支短筒手槍。他驀然想起有人關上了電梯中的掃描器。康尼希記得?康尼希決不會患健忘症。他把槍塞進那法國人咧著的嘴。

「說!要不叫你腦殼開花!」那人忍住了已到喉頭的哀叫。槍抽了出來,槍口指著面頰。

「兩個。一個在電梯旁,一個在人行道上,汽車旁邊。」

「什麼車?」

「碧歌牌。」

「顏色?」電梯速度慢了,快停下來了。

「棕色。」

「大廳那人穿什麼衣服?」

「我不知……」

賈森用手槍朝那人的太陽穴捅了一下:「你最好還是記得!」

「黑上衣!」

電梯停了,伯恩把法國人提溜起來,門開了。門左邊一個身穿黑雨衣、戴一副古怪的金絲眼鏡的人走上前來。鏡片後面的眼睛看出了這形勢:鮮血從法國人的面頰不停地滴下來。他舉起藏在雨衣大口袋裡的手——又一支無聲手槍對準來自馬賽的目標。

賈森把法國人推在前面走出電梯。三下急促的槍聲。法國人大叫一聲,舉起雙臂,喉頭髮出最後的呀呀聲,背向後一彎,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站在金絲邊眼鏡旁邊的一個女人尖聲駭叫,緊接著又是幾個人漫無目標大喊:「快救命!叫警察!」

伯恩知道他不能使用從法國人手裡奪來的那支槍。它沒有消音器——開槍的響聲會暴露他自己。他將它插進大衣口袋,避開那喊叫的女人,抓住穿制服的電梯服務員的肩膀,把這手足無措的人猛一甩,拋向穿黑色雨衣的暴徒身上。

趁大廳里一片慌亂,賈森奔向入口處的玻璃門。一個半小時前錯用法語接待他的那位鈕扣上戴小紅花的接待人員正朝牆壁上的電話大喊大叫,旁邊一個警衛舉槍守著出口,掃視著騷亂的大廳的目光突然掃上了他。此刻如何出去成了問題。伯恩躲過警衛的目光,面對那個打電話的人。

「那個戴金邊眼鏡的!」他大聲喊道,「就是他!我親眼看見的!」

「什麼?你是誰?」

「我是伏爾特·阿芙爾的朋友!聽我說!那戴金邊眼鏡的,黑雨衣,在那邊!」

官僚意識幾千年也難改。一聽提到上級的名字,人們就服從。

「阿芙爾先生!」聯合銀行的接待人轉向警衛,「你聽見了沒有!那戴眼鏡的,金絲眼鏡!」

「是,先生!」警衛向前跑去。

賈森從接待人的身旁擦身過去到了玻璃前。他推開右邊那扇,回頭看了看,知道他必須再跑,但不知人行道上那個等在棕色「碧歌」汽車旁邊的人會不會認出他來,朝他的腦袋上打一槍?

警衛跑過一個穿黑雨衣的人的身邊。這人比周圍受驚的人走得慢,也沒有戴眼鏡。他加快步伐走回入口處找伯恩。

人行道上人越擁越多,對賈森是個保護。消息已從銀行傳出。隨著警車疾馳進火車站大街,嚎叫的警報也越來越響。他朝右走了幾碼,突然起跑,擠進一堆在一家店前躲著看熱鬧的人群,游目察看著路邊的小汽車——看見了「碧歌」。那人站在車旁,一隻手不祥地伸在大衣口袋裡。不到十五秒鐘,穿黑大衣的人到了「碧歌」駕駛人身邊,已重新戴上金邊眼鏡,正在眨巴眼睛調整視力。兩人很快地交談了幾句,眼睛掃視著火車站大街。

伯恩明白他們的惶惑。他已經不慌不忙地走出聯合銀行玻璃門進入了人群。他曾經想奔跑,但並沒有跑,生怕一跑反而會給攔住。他一直到離開門口相當一段路才加快步子。其他任何人也沒被放出大門——駕駛「碧歌」的人也還沒有接上頭,他沒有認出那個在馬賽被發現和判了死刑的目標。

就在第一輛警車到達現場時,戴金邊眼鏡的人脫掉大衣塞進「碧歌」打開著的門裡,然後朝駕車人點了點頭。駕車人爬到方向盤後面發動了引擎。兇手又取下精緻的眼鏡,作了件賈森最想不到的事情:他很快回進銀行的玻璃大門,混入正在裡面跑來跑去的警察堆里。

伯恩注視著「碧歌」順著火車站大街疾駛而去。商店前面的人群開始散去,許多人走進玻璃大門,伸長脖子一個擠一個踮起腳朝里看。一個警官出來,揮手叫好奇的人群退後,讓出一條路來。一部救護車曲曲彎彎駛到西北路角,汽車喇叭和車頂警報器尖銳刺耳的聲音混在一起,吼叫人們讓道。駕駛員把這部大車塞入「碧歌」開走後留下來的位置。賈森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必須回卡里隆湖收拾衣物,離開蘇黎世,離開瑞士,去巴黎。 ※棒槌學堂の 精校E書 ※

為什麼去巴黎?為什麼他要把款子匯往巴黎?他在坐到伏爾特·阿芙爾的辦公室裡面對那龐大的數字目瞪口呆之前,從未想到過這麼做。他事先毫無這個想法——完全是麻木地、本能地作出反應。本能使他想到了巴黎,好象巴黎同他關係極大,為什麼?

他希望能見到卡里隆湖飯店站在櫃檯後面的助理經理,但他不在,於是他想到給那人留個條子——他姓什麼來著?史托蘇?對史托蘇——留個條子就夠了。沒有必要解釋他突然離開的緣故。五百法郎足以付飯店過去幾小時的費用了——包括他要請史托蘇先生辦的事。

回到房間,他把刮鬍子用具丟進沒有整理好的衣箱,檢查一遍他從法國人那裡奪來的手槍,把它放進大衣口袋,然後在寫字桌前坐下,寫下給助理經理史托蘇先生的條子。裡面他很自然地包括了一句話——幾乎太自然了:

……我可能不久會同你聯繫,因為我估計有我的信件寄到飯店,相信你會為我留意此事並代收。

如果那個神秘的紋石七十一號發來任何信電,他想知道它的內容。這裡是蘇黎世,會來信的。

他把五百法郎裹在信紙里,封上信封,然後拿起衣箱,走出房門,順著過道到了電梯旁邊。有四部電梯,他按了一個電鈕,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了聯合銀行,周圍沒有人。鈴響了一聲,第三部電梯門上面的紅燈亮了。他趕上一部下去的電梯,好極了。他必須儘快趕到機場,必須離開蘇黎世,離開瑞士——信息已經發出了。

電梯門開了。兩個男人一邊一個站在一名紅髮女子的兩旁。他們中斷了談話,朝進來的客人點點頭,見他帶著衣箱就往邊上移了移。電梯開動時,他們又恢複了談話。兩男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多歲,一口流利的法語。那女子左盼右顧,時而微笑,時而若有所思。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決定。笑聲和半認真的提問混合在一起。

「你明天總結之後就回家嗎?」站在左邊的人問。

「還不一定。在等渥太華的答覆,」女子回答,「我有親戚在里昂,去看看他們也好。」

「不可能,」右邊的人說,「總務委員會不可能找到一個人願意在一天之內做好這次倒霉會議的總結。我們恐怕還要留上一星期。」

「布魯塞爾不會批准,」第一個人笑著說,「這家旅館太貴。」

「完全可以搬到另一家,」第二個人說,對那女子瞄了一眼,「我們等著你辦這事,不是嗎?」

「你是瘋子。」女子說,「你們倆都是。這就是我的總結。」

「你不是,瑪麗,」第一個人說,「我說你不是瘋子,你昨天的發言好極了。」

「根本不是那回事,」她說,「官樣文章,枯燥無味。」

「不,不!」第二人不同意,「報告好極了,當然好極了,因為我連一個字也沒聽懂。但是我有其它方面的才華。」

「瘋子……」

電梯在減速,第一個人又開口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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