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章 監獄的每一天

此時芙美不在學校。

她從學校搭乘一段路面電車,來到較接近百合谷市中心區的高級住宅區,站在這片住宅區當中一角感覺沒那麼像豪宅的部分,位於外圍的新起區域中的某幢住宅的前面。身著學校制服的她,一隻手提著運動包,一隻手插在腰上。

芙美所站的位置並非玄關,而是將院子包圍的綠籬那邊。這幢房子坐擁很大一片後院,但這座後院作為景觀並不算優美,裡面有一幢與主屋不相連的預製式倉庫作為青春期孩子的房間,另外就只有一棵巨大的樟樹了,地上薄薄鋪著一層砂漿水泥,可謂煞風景。

儘管煞風景,不過水泥地面上畫著白色長方形線條,在正中央分割的位置上扎著兩根金屬立柱,形成一個簡易的網球場。

這樣的庭院風景,透過稀鬆的綠籬和布在其間的柵欄跟網的縫隙露了出來。看到這樣的外觀,誰都不會懷疑這家人對網球的熱情。

但是,若知道實際情況,印象會稍稍改變。

這一家的父母,尤其是母親在逼著女兒打網球。

雙親都是運動員,而且是如假包換的賽會選手。尤其是母親,過去曾立志成為職業網球選手,便將自己未能實現的夢想託付給自己的獨生女,但女兒根本沒有運動天賦,她卻執意讓女兒繼續打網球。

『不放棄』

『要努力』

這些要求,在這個後院里得到體現。

女兒每天一出房間便是網球場,每天回房間必須經過網球場。

『不放棄』

『要努力』

必須要照做。

決不許忘記。

這些總是在女兒面前,強迫著女兒。不能逃避,不許逃避,不想聽「辦不到」之類的哭訴。這片地方,充分體現著這樣的意志。而此情此景在女兒眼中若不是『牢籠』,那一定就是『監獄』了。

而且……

這個『後院』……

只要感覺稍稍敏銳的人就能感覺到,這裡的空氣陰濕而淤滯。

這個時段雖說太陽已開始西下,但天色還很亮,反倒夕陽的強烈光輝正好灑在上面。院子里能遮擋太陽光的樹只有一棵……哪怕這點不算在內,日照也很好的樣子。進一步來說,這是一片通風很好的開拓空間。儘管如此,這個『院子』就像是周圍所有房子的影子都落在上面似地,整體上看上去陰冷昏暗。

那濕冷的空氣,從綠籬外面都能感覺到。

這幾天明明沒下過雨,覆蓋院子大半的水泥地面卻凝集著很重的水汽似的。

總之,這是個黑洞洞的,冷颼颼的,陰鬱的院子。

雖說那股陰暗籠罩著整個院子,但院子里唯一的一棵長在呈花壇狀裸露在外的泥土裡的雄偉樟樹之下尤為濃重地淤積著。

而且。

————目不轉睛。

那裡存在著只有擁有靈能力之人才能分辨的東西。

樹冠下猶如夜幕降臨般昏黑的陰影中,有個如黑影般更為深沉的人,就像沉沒在陰影中一般,紋絲不動地垂掛著。

人影的脖子掛著繩子,在樹枝上掛著。

那黑影紋絲不動地沉沒在陰影中,連輪廓都很難看出來,勉強能從頭髮很長這點來判斷。

臉的部位上唯獨兩個翻起的眼白清晰地浮現出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這邊。

那是……搭有網球場的院子的大樹樹枝上懸掛著的,弔死屍體的影子。

芙美與屍體四目相交。這是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異樣感覺。

當然,那東西並非以實體存在。

打個比方就是,用眼睛看著『氣息』的狀態。

以靈感在『看』的狀態。

看著看著,芙美的周圍暗了下來,有股精神被『院子』困住的討厭感覺。

「……哼」

確認到這裡,芙美把運動包在路邊放下,取出接著耳機的手機,打了個電話。隨後,她將手機放進胸前口袋,把接入的耳機塞進耳朵,一邊聽著呼叫音一邊又從包里抽出半紙(※注2)。

這個時候,電話接通了。

「……喂喂,守屋?」

『情況怎樣?』

「果然有淤積」

芙美對一接電話便單刀直入詢問結果的真央,答道

「房子風水本來就不好,又有不好的感情堆積了好幾年,又被給了最後一擊的感覺呢。院子整個變成了污穢淤積點,用你的說法應該就是『盒』了吧。而且還有遺落物」

芙美一邊回答一邊熟練地把半紙搓成紙捻,並麻利地將頭髮系在腦袋後面,從包里取出報紙包的小榊枝,像清洗一樣用撕了標籤的塑料水瓶往小枝上倒清水。

『遺落物?』

「是上吊者本人」

她對真央的提問如此回答,拿著綠油油的葉子滴著水的小枝站起身來,凜然地朝院子看過去。

「大概是在這裡搞過外行的半吊子儀式儀式,出了事故落下了半邊靈魂吧」

吊在樟樹上的屍體的兩隻眼睛,冷冰冰地盯著芙美。

『……能祓除嗎?』

「感覺要比想像中來的糟糕,準備也完全不夠充分,但我試試看」

『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芙美摘下耳機連同外套一併隨便塞進包里,閉上眼睛調整呼吸

「吟此

天神推啟天岩戶

拂去重山霧 正聽廣納言——」(※注3)

對凈化此地的神明進行『觀想』————用真央的話來說就是『視覺化』,然後高舉榊枝,開始靜靜上表祝詞。

※注2:一種日本紙。

※注3:此為《大祓詞》中一段,日本神道祭祀所用祝詞之一。《大祓詞》原為每年6月與12月末日進行的大祓(大型凈化)中,為對所犯之罪(神道定義中的「罪」,與犯罪的含義有所不同)、污穢進行祓除所吟的祝詞。6月與12月所用文辭有異,但唯6月祝詞留存下來。

「……鹿島似乎『看』到了『上吊』。附近的傳聞與靈視一致」

掛斷了派去美南海家探查情況的芙美打來的電話後,真央的嘴略微收緊,向眾人傳達道

「果真搞了『降靈』。還是危險的那種」

「……嗯」

對真央的結論,那琴點點頭。兩人似乎已有共識,但至少瞳佳不清楚其中聯繫。

「怎麼回事?」

就在她問出來的時候,教室的門被敲響了。所有人朝門那邊看過去。真央回應後,一位盛裝女性露出臉,對真央說道

「『棺柩』已運達,請真央大人確認」

「我知道了」

真央回應結城澪的請求,從椅子上起身。

今天,『羅薩莉婭的棺柩』再次被運到學校。在那位學年總代的要求之下,『降靈會』的準備正在進行。

由學年總代指定的房間已經做完『降靈會』的布置,而且『盒』已經搬入。至於將美南海和茜帶到那裡,並不是真央他們的工作。美南海和茜這兩位委託人已經沒有繼續委託的意思,說來諷刺,這方面的事情全都扔給了最後唯一的委託人——石戶和歌。

真央他們只是按要求進行準備。

「來個『靈媒』。就是慣例檢查『封印』有沒有破綻,所以沒必要都過來」

「你不說我也不會去的……」

由加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口回絕。

而做出響應起身的,是瞳佳和那琴。

「……稍等」

那琴這麼說完,走向放包的地方,戴上了魔女的三角帽與黑斗篷,又從口袋裡拿出什麼放進嘴裡,然後走到真央身邊,用變得有些含混不清的聲音說道

「……OK」

「這是什麼?」

她一過來,瞳佳就指著她的嘴問道。那琴向瞳佳看去,把小小的舌頭吐出來給瞳佳看。

「……銀幣」

「銀幣?」

那琴舌頭上托著一枚好像是國外的古老小型銀幣。

「魔女的魔法,讓惡靈看不見你」

「是這樣啊」

瞳佳感到欽佩。這個時候,她察覺到真央和澪已經在等著了,於是連忙出了教室。

「…………」

澪走在最前面,護著受傷的那隻胳膊不讓它亂擺,其他人跟在後面,就這樣走在走廊上。這時,真央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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