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四章 死心少女的每一天

學校停車場中泊著一輛白色高級轎車,寬敞但昏暗的後排座位上,石戶和歌雙手放在腿上,縮在一起的嬌小的身子顯得更小,說出道歉的話。

「對不起,我失敗了……」

「沒關係,不用道歉」

還有另一名高個子的少女坐在和歌身旁的座椅上,回答和歌的就是她。她有一頭燙過的亮麗棕色捲髮,上面綴飾著含蓄又不失精美的緞帶。儘管她臉上的笑容洋溢著少女風情,說著話慢條斯理,但她所散發的強大存在感明確地彰顯著,她才是這個地方,也是這輛高級轎車的主人。

坐在身旁的和歌垂著頭,愧疚不已,灰心喪氣。而那洋娃娃般華麗的少女則在安慰和歌。

正是這樣一幅圖景。

「可是,明明都勞煩到由良你才製造出來的機會……」

「我是學年總代嘛,這是應該做的。而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少女名叫長波由良,乃這座百合谷市的大地主、大實業家——長波家的千金,任銀鈴高中二年級總代。

她跟和歌是親戚。由於和歌家是長波家族旁系,兩人又年齡相仿,所以從小便十分要好。儘管和歌由於是旁系,且本人沒有那個目標和意識,但若學年中沒有其他更有分量的家族的子女就學,可能就會由和歌來擔任一年級總代。和歌的身份就是如此之高。

「和歌,這不怪你,是時機太不湊巧了」

雖然只小一歲,但不知為什麼,和歌就是從小敵不過這位由良姐姐。由良這麼說著,微微一笑,溫柔地撫摸和歌的頭髮。

「提議只要趁其不備把行騙的傢伙破壞掉就好的是我,是我想法太天真了。而且事情搞砸了,和歌你肯定比我更遺憾對吧?其實受苦的人也是你呀。我已經提出再進行一次『降靈會』的『請求』,你也希望幫助自己的朋友對吧?」

「……」

和歌抿著嘴點點頭。由良一邊撫摸和歌的頭髮,一邊莞爾一笑

「所以,你得加油喔。我會幫你的」

「……嗯」

「我家跟學校都被古老的傳統所束縛著,我跟你是同樣的感受。我反對迷信橫行,反對讓欺詐師肆意妄為。若是能揭穿那個守屋真央的鬼把戲,讓你的朋友恢複原狀,或許能把這當做改革的第一步是不是?找出騙子並予以處罰,也在學年總代的職責之內。所以我幫你,誰都不能說三道四的」

「嗯,謝謝你……由良姐姐」

和歌臉上煥發決意,抬起臉。

由良微微一笑。

「機會肯定還有的。下次一定要破壞,揭穿守護真央的騙術」

「嗯」

和歌點點頭。

但此時,和歌的臉上攏上一抹陰霾。

「可是……我都已經搗亂過兩次了,恐怕他不會再管了」

「不太清楚呢……」

由良作思考狀,把食指豎在嘴上。

然後說道

「不過,手段還是有挺多的喔?」

在車內的昏暗之中,由良柔和地呵呵一笑。這笑里的些微殘酷,沒人能夠察覺。

早晨,美南海到茜的家來接茜。

「早上好,小茜」

「早、早上好……」

在茜通常出家門的時間提前一些,門鈴響了起來,母親十分自然地將她迎進了玄關。茜完全明白了,在看到她陽光的笑容時,自己迄今為止所得以允許的自由,已經不在了。

美南海平時不來接茜,而是在路面電車車站跟茜匯合。

這意味著,茜被監視著,篡奪美南海身份的『美南海』正監視著她。聽著隻字不提真心,以「小茜昨天累倒很擔心過來看看」作理由過來的美南海在玄關與母親交談的聲音,茜感到恐懼,同時也感到自己徹夜未眠所做的想像正漸漸成為現實,在為上學做著準備的手顫抖起來。

她來警告我了,也來監視了。

為了不讓茜再做多餘的事情。

茜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沒有立刻變成淡島那樣,但這肯定只是因為運氣稍微好點罷了。下次,肯定會被怎麼樣,不可能平安無事。肯定,接下來就會……不,說不定,或許,接下來————

「…………」

但就算這樣,茜還是無法逃走。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該怎麼抵抗。

已經完了。

茜聽著玄關傳來的說話聲,在自己的房間里用手機寫了條訊息。必須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美南海根本沒有變,什麼事也沒有。就當這麼回事。一定是這樣,這一定是『美南海』想要的結果。

要說她為什麼放過茜,留茜一命,肯定就是為了這個。她要扮演美南海這個人類,需要茜這個附屬品一如既往做她的好朋友。所以,茜發出了終止委託的訊息後,離開房間來到了玄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就像平時跟美南海見面時那樣,不,她甚至還裝出了一張前所未有的友好笑容。

「那我們走吧」

「嗯……」

美南海也回了個笑容。

那是平時不曾展露過的,沒有必要去展露的,友好笑容。

接著,兩人上學了。一路上,她們一如既往在一起,一反常態毫無對話。其間,美南海始終面帶笑容。在她身旁,茜則縮著身子一味沉默,緊繃著臉。

茜在心裡祈求,時間過得越快越好。

步行,搭乘路面電車,繼續步行,到達學校。

最後,兩人在鞋櫃前面道別。

「拜,社團活動見」

「……」

臨別之際,美南海舉起手,開朗地這樣說道

茜輕輕揮揮手回應。她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

『標題:對不起————

上次拜託的事情請取消吧。

對不起,提出強人所難的請求』

「……」

放在桌上的手機上顯示著這樣一則訊息。

「守屋君,你怎麼看?」

「目前還不好說」

早晨上課前,學校的心理輔導室里,面對茜一早發來的這則訊息,瞳佳等人聚在一起,愁著臉面面相覷。

在場的有瞳佳和真央,芙美和那琴,以及屋子的主人——校心理輔導師空子。房間里除了那張一看就知道是老師工作用的辦公桌之外,還有一張桌子作心理輔導之用放在房間中央,那張桌子沒有莊嚴感,一副咖啡桌風格。眾人圍著中間這張桌子,表情嚴肅。

「……是出什麼事了嗎」

瞳佳說道。她並不是隨口一說,有讓她這麼覺得的理由。

在瞳佳來看,實在想像不出茜主動終止委託的可能性。

「我的看法大概跟柳一樣」

真央也點點頭,同意瞳佳的說法。

「至少在昨天分開為止,的場茜看上去還很恐懼我們收手不幹。很可能發生了什麼令她改變主意的事情」

這個觀點與瞳佳所感覺到的不謀而合。

「假設就是這麼回事,一定是發生了令她害怕繼續委託我們的事情,或者直接受到威脅————要不然就是……」

「被操縱了是嗎」

芙美搶在前頭說了出來

「也有這種情況呢。防守嚴密的靈附在企圖除靈的身邊人身上,操縱他阻止或妨礙除靈」

她說法很隨意,但眼神很嚴肅。在從事巫師活動的親戚手下當見習通靈巫女的芙美,除靈等實地經驗豐富,而且不提態度問題的話,對工作是非常認真的。

「我們這是工作,明知委託人會喪命還是必須收手呢。委託人改主意,或是周圍的人從外圍封殺委託人,我們就沒辦法介入了。這種時候如果硬來,還會驚動警察」

「就是『強制干預〈obsession〉』呢。有的幾乎將人格取代,有的只是誘導思維或感情,有的令其以夢遊狀態活動,分階段」

「西方的叫法我管不著」

芙美對真央的補充不感興趣,不屑一顧地聳聳肩。

話雖如此,瞳佳聽著他們所說,內心的不安卻在一味蔓延。此時此刻,正是芙美所說的那種狀態。而且,與共感性和同情心比常人高一倍的瞳佳不一樣,身為僱主的真央對這種事應該會徹底公事公辦。

瞳佳想知道真央如何打算,畏畏縮縮地問道

「……守屋君。本人提出終止,果真要收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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