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富蘭克林的遊戲 第六話 冰結地獄裡的決鬥

□過去 路西斯·福爾摩斯

我生於英國倫敦。

父母並非資產家,亦非貴族,但也不是貧民。

雖說如此,他們也絕不普通。

父親是專門處理未解決事件的徵信社經營者——偵探。

母親是專門盜取美術品的竊盜犯——怪盜。

我是偵探與怪盜生下的孩子,這並非玩笑話,而是純粹的事實。

父親就像推理小說里的主角,是位能解開未解決事件之謎的名偵探;母親則如同電影與古典小說般,是名在世界各地暗自活動的女怪盜。

父母彼此的家族在前幾代就一直持續偵探與怪盜的工作。我聽說福爾摩斯這個姓氏,是父親的曾祖父開始從事偵探業時,仿效世界最為知名的名偵探更改的。

他們兩人是在何處相遇,進而結婚,而有了我這個小孩,到現在還是永遠的謎。

以前當我問父親「你不逮捕媽媽嗎?」時,他回答我「偵探的工作並非逮捕犯罪者,而是讓真相水落石出」。當時我覺得很奇怪,想著「是這樣嗎?」。

另外母親在盜取美術品並玩賞完畢後,就會在一個月內返還。若還要加以補充,就是若持有人是以非法手段獲得該美術品,她大多會交還警察。

母親曾說過「怪盜的工作是偷竊,而不是賣掉物品」。她竊盜的目的似乎並非為了金錢,而是竊盜本身就是目的。若要說句真心話,我當時覺得怪盜不能算一份工作。

他們兩人都喜愛自己的工作並埋首其中,我們家三個人很少聚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雙親都是發揮自己才能並活躍於其領域的人物,他們兩人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察覺了一件事。

——路西斯擁有超乎想像的才能。

洞察力、觀察力、想像力、靈巧度、運動神經,以及外貌。

這些是偵探所需的才能,也是怪盜所求的才能。雙親都向我掛保證,說我繼承了兩者的才能,而且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於是,如前所述,熱衷於自己本行的雙親,開始思考起來。

——若這樣的才能無法發揮,實在太可惜了。

——希望他能發展偵探(怪盜)的才能。

——然而也不能忽視愛妻〈夫〉的願望。

所以兩人有了個提議。

他們輪流對我施予英才教育。

父親教授觀察的手法、讀唇術、世界各國的語言與風俗習慣,以及人類的心理。

母親傳授解除機關的技術、找出人類視覺死角的方法,與魅惑他人並加以操縱的手腕。

以及兩人一同規劃的基礎學習與身體鍛煉。

在我尚幼時,將這些技術傳授給我就成了決定事項。

不過雙親從未要求我將來要當一名偵探或是怪盜。他們在我還小時,就說過好幾次「我們會培育你的才能,但要過著怎樣的生活得由你自己思考」。

說到底,在他們授予我這些技術時,我未來的職業大概就是鎖定於偵探或是怪盜了,但也不知算是幸還是不幸,我一點都不覺得學這些功夫是件辛苦的事。

到了今日,我才能冷靜客觀地回顧人生。仔細想想,既然從我懂事時就被如此教育,那樣的生活自然就成了普通的情況,並化為自身的基準。

所幸英才教育中也要學習一般常識與社會學,以及「國內的普遍價值基準」,因此我才明白自身的基準與世間一般情況有所差異。

我理解自己身處的狀態絕稱不上普通。

即使如此,我經思考後,還是得出了最終結論:『在我家,這樣就是普通情況,在有不同價值觀的對象面前,就配合他說話,掩飾過去就好了。』看來我真的是父親與母親的孩子。

就這樣,我從五歲起接受長達十年的英才教育,幾乎吸收了雙親擁有的一切技術。

我也透過自主學習的方式獲得其他知識,我這時的綜合能力應該已經勝過了雙親。

到了再過幾年就將成人的一年,正當我開始想著「到時我會選擇什麼樣的未來呢?」時,發生了一件事。

——雙親於空難事故中身亡。

那次他們罕見地一同出國,當時飛機墜落的消息傳了過來。

我對雙親的死亡感到悲傷,不過同時也冷靜地思考「他們兩人會因為這種小事死掉嗎?」。我並不是想否定現實,而認為憑雙親的能力,即使飛機墜落,他們應該也能平安無事地脫險。

然而到了隔天,我看到新聞報導,數名孩童穿戴著降落傘與救生衣在海上獲救。

每一位孩童,都曾經坐在那架令我的雙親亡故的飛機上。

在新聞的採訪影片中,孩童們表示「一位很高的叔叔和一位漂亮的姐姐幫我們裝了降落傘」。

於是我就明白了。看來我的雙親將可能性賭在讓孩童們從墜落的飛機中存活,而非讓自己逃生。

雖然我有種心情——「希望他們為了將被留在世上的我著想,優先保護自己的性命」,但同時胸中也有些許引以為傲的感覺。

對雙親能做出這種行動的尊敬之情,湧現心胸。

不知為何,淚水也落了下來。

雙親去世之後,我處理好身邊的事情,鬆了一口氣。

雙親已教導過我辦理各種事務的手續與手法,因此我能毫無問題地繼續使用現有的土地、宅邸與財產。

若只有我一人,這些東西可以讓我無拘無束地生活,直到死亡,但總不能什麼也不做。

是的,我……我…………?

「…………啊。」

就在這時,我……終於發覺了。

現在的自己——對於未來沒有任何願景。

我學到了雙親教授的所有一切,甚至被譽為天才……卻傻到於此時才發現這件事。

我遵從雙親的教誨,磨鍊自己的技術,並受他們疼愛,我安於這樣的生活……自己卻從未做過任何選擇。

我總是沿著雙親鋪好的道路行走,並克服他們提出的課題,以這樣的方式生活至今。

所以,我完全沒有靠自己選擇生存方式的經驗。

縱使未來總有一天會到來,也是「總有一天」,並非「現在」。

過去都是懵懂地想著未來的自己將會作出選擇,現在的我卻沒有任何引路指針。

在雙親的愛護中被動地活過來的我,沒有任何「想得到這種結果」的未來藍圖。

「我……以後到底該怎麼活下去才好?」

簡直像孤身一人被丟棄在荒野中央。

有水,有糧食,有指南針,也有生存下去的智慧。

但是……唯獨完全不知自己的目的地。

縱使從東西南北選出一個方向前進,也不知道該處存在著什麼。

就算知道前方有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迷惘至極……但還是無法作出選擇。

啊,這可不好。

這樣下去,我到最後……將會變成行屍走肉。

「好啦,該怎麼辦呢?」

我冷靜地思考著,卻不知如何是好。

我心想雙親也許會遺留某些訊息給我,於是決定搜索他們的房間。

「雙親去世後,竟然還向雙親尋求自己該何去何從」心中似乎有自責之聲,但我無視這樣的聲音。

我先從母親的房間開始找。

母親的房間設有陷阱,只要弄錯一步,房間就會整間被燒掉,以便湮滅證據。

儘管我解開了陷阱,但還事不關己地想著「要是房子落到別人手上,那可不得了」。

放在母親房間里的只有工作的道具。

沒有美術品。我自然認為她總不至於把美術品放在有自燃機關的房間,不過閱讀了母親留下的日記後,如今她手上似乎確實沒有任何贓物。

要是母親還有尚未歸還的美術品,我還得代替她交還,這下也省去了麻煩。

不過若真的尚有贓物倒也不錯——因為如此一來,我就找到接下來要做的事了。

除了工作道具以外,只有件縫到一半的手織毛衣。

再來是父親的房間。

這裡僅有普通的門鎖,沒什麼特別的陷阱,不過一般來說,房間本來就不會有陷阱。

接著我立刻察覺,父親的書桌上有個沒看過的物體。

是個頭罩式的電子儀器。

「……這是〈Infinite Dendrogram〉的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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