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2 青年,動身。

——那準備緊抱對方的雙手撲了個空——

面對眼前不應該出現的狀況,讓他睜大眼睛。

原本應該在自己面前的白金色少女,就這麼憑空消失。連一根頭髮都沒留下,彷彿就像是從未出現在那裡,少女的存在就這麼消失了。

在這一瞬間,拉緹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在這之後,雖然戴爾內心毫無根據地湧現「自己如果早點抱住她,說不定就能將她留下」的想法,但在此同時,戴爾內心也莫名冷靜地開始確認狀況。

就算使用魔術也沒法製造這種現象。就算真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魔術,在這裡也沒有其他人的氣息。要懷疑是來自外在魔法所造成的干涉,這種可能性太低了。

就像這樣,戴爾一一檢視心中浮現的可能性,並逐一刪去。

最令戴爾在意的,是拉緹娜彷彿早已遇見了這種結果。

「……魔王。」

當戴爾口中說出這個詞句之後,他下意識地咬緊牙根。

就算是無數反映「神」力一部分的「加護」,也不太可能做到這種事。既然這樣,那就只剩下「力量」更為強大,屬於非人存在才可能辦到了。

拉緹娜曾說「魔王」其實是低階的神。

就算是渺小人類不可能實現近乎奇蹟的力量,但換成「神」就另當別論。

這些都是拉緹娜曾告訴自己的事。

能夠傷害「魔王」的,只有能夠顛覆守護魔王的命運、跟魔王處於相對存在的「勇者」,以及一樣列席諸神末座,身為同等存在的「魔王」。

既然這樣,現在已經是「魔王」的拉緹娜,能夠危及她的存在相當有限。

而以「勇者」的力量,並沒有能力讓連身在何處都不知道的「魔王」消失。這是戴爾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事。「勇者」的力量及加護絕非是如此萬能的東西。如果真是那樣,那麼自己也不用那麼費心去磨練自己的技術,或是反覆承受消磨自己精神的殺戮了。

既然這樣,傷害拉緹娜的就只能是魔王了。

更為高階的「七色之神」不會直接干涉世界的事情與現象。這也是拉緹娜曾說過的事。戴爾不知道對方有何理由,也不知道對方使用何種手段。他只知道那是有可能性的「對象」,因而做出結論。

「拉緹娜……」

戴爾的低語被僅有微弱星光的夜色吞沒。

在深夜的屋頂閣樓內,在黒暗中努力思考的自己,身體完全沒有發出對睡眠的欲求。

這是戴爾在成為「魔族」之後,隱隱感受到的變化。

戴爾依然能像以前一樣進食與入睡。但那已經不再是「維持生命所真正必要的行為」。或許多少仍有需求,不過跟自己還是「凡人族」的時候相比,所需要的睡眠時間及食量都遠遠減少許多。

自己在成為魔族之後,無論是身體或精神似乎都獲得強化。

在天亮之前還有時間。反覆在戴爾心中來去的思緒,全部都圍繞著那從他眼前消失的心愛少女。

——自己該怎麼做?

當戴爾想到這裡的時候。

他發現別說該怎麼做,自己就連發生什麼狀況都不清楚。

就算試圖加害拉緹娜的對象是「魔王」,究竟是哪個魔王,又是基於什麼理由要加害她,自己都毫無頭緒。

——而且戴爾也不認為光憑一己之力能夠對抗「魔王」。

在戴爾還保有冷靜的思考當中,得到這樣合乎常理的答案。而這正是因為他過去基於跟拉邦德國的契約,持續過著在刀口上度日的生活,才得以看清現實。

在世界上有複數的「魔王」。魔王本身也彼此牽制,維持複雜的現狀。要是突然出現什麼讓「災厄魔王」能放膽行動的契機,那想必會成為波及眾多國家的大災難。

一個少女消失了。

接受這個現實,或許是最妥當的選擇。

戴爾的理性給出這樣的選項。而那也是最能避免不幸的選項。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戴爾的視界一角捕捉到某個「物品」。

如果是平常,戴爾絕對不會去伸手觸碰的「物品」。是一冊包有厚布封皮的記事本。那是拉緹娜經常會帶著微笑捧在胸前的日記。

戴爾近乎下意識地翻開那本日記。就像是要尋找她所遺留的蛛絲馬跡一般,不放過所有殘留拉緹娜痕迹的東西。

在那反映出拉緹娜性格、工整且容易閱讀的文字當中,紀錄著她平凡無奇的日常。文章的長度跟文體不時會產生變化,有時日期也不連貫。

雖然儘是一些稀鬆平常,只能說是「平凡無奇」的內容,不過在她日記中的「世界」,彷彿充滿著溫和舒適的光芒。

戴爾在那日記中看見了「自己」。原來在拉緹娜眼中的自己是這個樣子。她連這麼瑣碎的事情都看得這麼仔細,她是這樣一直把我放在心裡。

在不知不覺之間,戴爾已經伸手去翻閱另一本的日記。在不久之後,他繼續拿起下一本。隨著日記中倒退的日期,那逐漸變得笨拙的字體,讓戴爾彷彿覺得看見自己一路照顧至今的拉緹娜,隨日記日期逐漸倒轉的成長過程。

當日記翻到關於「少女的名字」時,戴爾停了下來。

祖母曾賦予拉緹娜「族人的職務名」,對他們族人來說,那是成為大人的象徵。這讓戴爾想到,拉緹娜從未向自己問過那個「名字」。「因為那是要等我成為大人之後,才能知道的名字吧?」戴爾回想起拉緹娜這麼說的時候,那帶著羞澀微笑的模樣。

「木托……」

這個名字在提斯洛族當中,不算是罕見的「名字」。甚至可以說是相當普遍的名字。那通常是賦予照顧家園、守護家庭的女性所用的名字。

不過那也是在提斯洛族當中最受尊崇的職務。對提斯洛族來說,自己的族人勝過一切。因為「木托」所守護的就是自己的族人,同時也守護著族人下一代的血脈。

自己是個必須遠離族人,肩負出外職務的「雷齊」,而祖母決定將「木托」這個名字,賦予那名期盼能陪伴在他身邊的少女。

這是祖母對少女「能安心待在自己棲身之地」的期望,而那同時也是戴爾的期望。

就算不能回到出生的故鄉,也能夠在新的地方,建立新的「族民」——而這並不是一份只對拉緹娜抱持的「期望」。

戴爾感覺文字變得模糊。

自己根本不可能放棄。

對自己來說,那名少女,拉緹娜,就是自己的「棲身之地」。是迎接自己歸還的地方。那是無可替代,也不可能有辦法取代。對自己來說,那是絕無僅有的存在。

拉緹娜在寫這些日記所經過的時間,同樣也是自己將少女放在心中,與少女共度的時間。那是充滿愛,自己最為重視的感情。那絕對不是一份能夠輕易拋棄的記憶。

自己絕對不可能接受拉緹娜就此消失這件事。

「——啊!!」

就在這個時候,戴爾閃過一個想法。

他開始重新檢視自己的思緒。

自己在下意識當中就認定「拉緹娜消失了」。戴爾猛然發現這個事實。這讓他開始思考自己為何為有那樣的「確信」。

自己完全沒有浮現過「拉緹娜已經死了」的想法。

那是個超乎常理的現象。既然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奇怪的狀況,那麼自己應該會把那種可能性考慮在內才對,然而自己卻從一開始就將那種可能性給排除了。

戴爾望向自己的左手。

在腦中閃過某個可能性的戴爾,用左手施展魔力。

「……唔!」

戴爾看見文字在手上浮現。

那是他與身為「主人」的拉緹娜之間所擁有的明確聯繫。那是自己身為她的眷屬,受到她影響的證據。

而那也是拉緹娜仍「存在於某處」的證據。

「我根本沒必要放棄……」

戴爾此刻打從心底慶幸自己身為拉緹娜的眷屬。自己仍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只要這個「證據」還在,拉緹娜就一定還存在於「某處」。

「如果她是被人搶走……那我再搶回來就是了。」

當陽光告知庫羅茲黎明到來的消息時,戴爾也抬起頭說出這句話。

莉塔看見走下樓梯的戴爾,立刻開口提出質疑。

「你怎麼這身打扮?」

穿著旅裝的戴爾,身上還套著黑色的魔獸大衣。雖然那是戴爾常見的裝扮,但他從未在這麼早的時間出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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