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翔氣勢洶洶登出遊戲的隔天。
那天從一大早就下起綿綿細雨,雨水沾附在玻璃上。降雨機率為百分之六十的陰鬱天空,不停降下雨水。天氣預報表示,午後的雨勢會逐漸轉強。
對於平常鮮少出門的陽翔而言,無論是下雨或晴天都不影響自己的生活,只是烏雲密布的天空,更是令他心情鬱悶。
再加上昨天的發言令陽翔後悔莫及,回到現實後直接倒頭就睡,導致他起床時心情奇差無比。
「……我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陽翔換好衣服後,還是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結果一整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
時鐘上的指針,差不多快指向中午十二點了。
他原先預估下午也會以相同的方式度過——此時忽然傳來門鈴聲。
由於父親正在上班,母親與妹妹剛好外出,因此家中只剩下陽翔一人。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玄關,透過監視器確認來訪者。
「咲月……?」
陽翔感到一陣猶豫。
但終究不能裝作沒看見,於是他把門打開。
「陽翔……」
咲月似乎站了一段時間都沒有按門鈴——原先白皙的臉龐,此刻已顯得有些發青,腳底也稍微沾著水。
「……你先進來吧,畢竟風勢偏大時,雨水容易灑進公寓的走廊上。」
陽翔邀請咲月走進玄關。
「……你怎麼了?」
「對不起,都怪我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
咲月立刻鞠躬道歉。
她跟陽翔一樣,在那之後都深感後悔。
此時的咲月與昔日相同,將雙手交疊在背後,一臉尷尬地目光游移。
「無所謂……反正也輪不到你來向我道歉……要進來嗎?至少能借你毛巾把身體擦乾。」
陽翔走進浴室後,咲月客氣地說出一句「打擾了」,這才走進屋內。
陽翔拿來一條毛巾,拋給坐在客廳椅子上的咲月。
「謝、謝謝。」
陽翔瞥了一眼拿毛巾擦腳的咲月,坐在隔著一張桌子的對側椅子上。
「在那之後,旭姬有說什麼嗎?」
「……她只說了一句『我對陽翔有信心』。」
「那個……笨蛋。」
旭姬的思考方式依然沒變。
對她來說,時間根本沒過多久,這情況也算是理所當然,卻仍令陽翔不禁想抱頭煩惱。
他甚至還希望自己的內心也能變回六年前那樣,可說是無濟於事的想法。
「陽翔……你是不是覺得有點開心?」
「你少胡說,為何你會這麼認為?」
「因為你的臉頰在抽動,該說這是你從以前就有的習慣嗎?也能算是反射動作。」
陽翔不禁用手壓住自己的臉頰。
兒時玩伴居然知道就連自己都不清楚的小動作,令他感到恐懼。
「旭姬還是一樣,就連無條件深信你的部分也未曾改變過。」
「說得……也是……那丫頭是個無藥可救的濫好人,一如字面所言,就算是死也不會改進。」
「呵呵,確實很像是旭姬的作風,而且她堅信自己沒有死去。明明我並沒有打算說那種話……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兩人發出深深的嘆息,時間在一片寂靜中慢慢流逝,只剩下指針走動的滴答聲。
接著,咲月終於緩緩開口:
「……陽翔,你不問我今天來這裡做什麼呀。」
「依照你的個性,肯定是登門道歉,不過以前你即使沒事,也會跑來找我。」
「因為我與當時不一樣了。一想到你不肯再見我,或是不准我再來找你的話,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不過,我這次是想向你道歉,另外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有事想跟我說?」
「……應該算是……表明我的決心吧。」
咲月露出柔和的微笑說著,其表情卻略顯猶豫,眉宇間露出些許陰霾。
「我啊,並不想輸給旭姬。即使外表沒她可愛,心意上卻絕對不會輸給她。」
面對咲月有如喃喃自語般的自白,陽翔認真地側耳傾聽。
「我就這麼堅持下去、堅持下去、堅持下去……假如旭姬還活著,我現在應該仍繼續與她一較高下……只是,如今卻辦不到了。」
咲月握緊自己的手,微微低下頭去。
「直到最後的最後,我輸得是體無完膚。我在那天首次體認到,一個人過世後等於是不戰而勝……活著的人根本毫無勝算。」
「……你說自己輸了,到底是指什麼?」
「爭取自己心愛之物的戰爭……吧。」
面對這個避重就輕的回答,陽翔的心中感到很納悶。
咲月似乎也不希望陽翔明白——不對,是表面上不希望陽翔明白。
「不過如今能像這樣,再一次見到旭姬,縱使只是在遊戲里。」
「……你相信她是本人嗎?」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本人,但我認為她是本人。」
說出莫名拐彎抹角的答案後,咲月稍稍放鬆表情。
「旭姬已經過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過我開始認為,把旭姬當成還活在數據里,也是不錯的選擇。」
「……即使難保她哪天會消失嗎?」
「我也一樣還沒有完全釋懷,之前為此煩惱了許久,直到現在仍很迷惘,不過她當真跟我記憶中的旭姬如出一轍,令我想做些以前未能做到的事情。她勾起我許多回憶,我昨晚會夢見那些,肯定也是因為她。」
「你說夢見那些,是指以前的事情嗎?」
「嗯,你看這個,是當初在前往那個任務之前……」
咲月從口袋中取出一個東西,放在桌面上。
那個暗沉的銀色物品,反射著微微的光芒。
那是一枚十分小巧的戒指。
「這是……」
「陽翔,你還記得嗎?」
「這個嘛,那還用說……」
那是〈昴宿〉的戒指。
在遊戲里,成員們各擁有一枚相同的戒指,而且他們無法接受僅限於遊戲里,因此就連現實中也各自擁有一枚。
他們用零用錢買了一樣的戒指,也寄給人在國外的克萊布。
雖然是個便宜的黃銅戒指,對於陽翔等人而言,卻遠比白金或黃金更加貴重。
「昨天,我從房間里找出這個。」
「原來……你沒有扔掉啊。」
不知基於什麼原因,陽翔的目光被那枚戒指深深吸引。
光是看著它,就覺得心臟的鼓動逐漸加快。
那既不是恐懼,也並非不安,而是不明的強烈悸動。
「你還記得那個約定嗎?」
感受到咲月那試探似的目光,陽翔的心臟再次用力一震。
這句話深深刺入陽翔的心中,令他無法平復。
「你說的約定……是指我和咲月你之間嗎?」
陽翔膽戰心驚地提問,咲月卻搖頭以對。
「……既然你想不起來就算了,畢竟我沒有好心到對敵人雪中送炭。」
咲月沒有理會陽翔的反應,徑自繼續說下去:
「我還會進入那個世界中,因為這次我絕對不會輸的。」
「你說的這個勝負……具體而言到底是什麼啊?」
「這是秘密。」
一旦咲月如此宣布時,就會頑固到絕不鬆口,再怎麼追問也是白費力氣。
「就算跟陽翔你說了也無濟於事,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所以這是我想表明自己的決心。」
語畢,她像是感到心滿意足地輕輕一笑。
「這算什麼……既然如此,有產生什麼改變嗎?」
「嗯,拜你所賜,讓我有勇氣登入遊戲……讓我有理由去見旭姬了。」
咲月意猶未盡地拿起戒指,準備收回口袋裡。
「……先等一下。」
陽翔發出呻吟般的聲音,制止咲月的動作。
他的目光無法從戒指上移開。
明明這令他快想起什麼,可是腦中一片空白。
說起此事。
——我的戒指又是收到哪去了?
陽翔不記得收在房間的哪裡。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