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 自萬眾孤獨中抽離

瓊恩•布隆頓的道館是由一處寬敞的平房改建而成。

腳下踩的是裸露的地面,室內沒有任何隔間。豎在各處的柱子掛著瓊恩比賽時所用的拳擊手套等物品,這就是唯一稱得上是裝潢的東西了。

拉撒祿雖然來過這裡好幾次了,但每次不是覺得這裡浪費空間,就是感慨瓊恩即使花光了錢打造這種建築物,還會因為沒有生活空間,導致他經常得造訪拉撒祿的屋子。

平時這裡應該會有瓊恩的徒弟們進行練習,但今天沒看到他們的身影。也許在瓊恩去外地比賽的期間,道館也一併關閉了吧。

為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道館的角落設置了一座暖爐,拉撒祿正光著身子待在暖爐旁。他將毛巾砸入整桶煮沸的熱水,慢慢擦去臉上的臟污。

化為頑垢的臟污在碰到水分和熱氣後便崩裂開來。與其說是在清潔身體,心境上更像是在進行甲殼生物的脫皮行為。

「所以說,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所謂的打算啊。老實說,狀況非常單純。」

雖然逃竄了好幾天,但不表示狀況有所改變。雖然狀況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但至少也代表不會有進一步的惡化。

他伸長手臂打算擦拭背部,隨即為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皺起眉頭。

「小喬納森•懷爾德想找我身上的費爾汀家的鑰匙,鮑爾街警探打算將沒有價值的我處理掉,芙蘭雪與我為敵,我的家則是被燒光了,如今身無分文。」

「愈聽愈覺得,你能活下來還真是了不起啊!所以說,要從哪裡著手?要去哪裡做些什麼事,才能讓狀況好轉一點?」

「沒必要想得那麼瑣碎,必要的步驟只有兩項而已。」

「哦?」

拉撒祿穿上了和瓊恩借來的衣服。上衣是樸素的棉質衫,下身則是尺寸不合的長褲。他用腰帶硬是繫緊褲頭後,伸了個懶腰。

「第一,『搞垮白巧克力坊』。」

「還真是急轉直下啊!」

「說起來,我還欠鮑爾街警探……應該說是欠路羅伊一份人情啊。」

他回想起交到手上的信封。那雖然並非作為協助的報酬,而是單純作為禮物給他,但人情就是人情。無論是差點被鮑爾街警探殺害,還是被路羅伊當成棄子,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至少就目前看來,我似乎能為了這份道義握著鑰匙而死啊。)

拉撒祿把玩著手裡的鑰匙思索著。以前雖然討厭這種不符作風的行為,但如今的他已能露出苦笑,接納起這樣的自己。

「若是對喬納森造成打擊,就能讓鮑爾街警探重新評估我的利用價值。換句話說,我能藉此獲得他們的保護。如此一來,這既能著手解決與喬納森之間的糾紛,還能挫挫那個跩個二五八萬的女賭博師的銳氣。喏,這下事情就解決了大半啦。」

「話雖然是這麼說啊!」

瓊恩會稍稍皺起眉頭也是無可厚非。說起來,若是能這麼輕鬆地搞垮白巧克力坊,那拉撒祿也不會淪落至此了。

「就算你想搞垮賭場,那本金要從哪裡來?雖然不怎麼值得自豪,但我身上可沒錢啊!」

「你不是才去外地比賽回來嗎…………」

「哈哈哈!那些錢都在宴會上蒸發啦!」

不過,瓊恩所指的宴會,其實也代表著請那些來自鄉下、還無法自食其力的後輩吃飯,或是為那些年紀漸長、敗多勝少的前輩們請客。因為有著這樣的個性,也難怪他總是過著慢性的阮囊羞澀生活。

況且──拉撒祿搖了搖頭。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指望你啦。我認識一個身上有錢的傢伙。」

某個人士的樣貌自腦海中浮現出來。

「只要開口拜託,他應該就會借我錢,而且還免利息呢。如此一來,我就有很高的機率能拿到一大筆本金。」

「原來你有這麼好的朋友啊!應該說,既然有這種朋友,你不是該從一開始就去拜託對方了嗎?」

瓊恩歪起頭。他大概在懷疑拉撒祿是把只對自己有利的部分誇大其詞吧。哎,實際上也確實是如此。畢竟拉撒祿正打算讓事情倒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一言難盡啦。」

說起來,他也是到了此時此刻才閃過了拜託那個人的念頭,就連說動他借錢的說詞也是剛剛才想到的。

「那麼,第二項是什麼?」

「第二項啊。第二項就是──」

他聳了聳肩說道:

「去接莉拉,然後讓她泡杯茶給我喝。」

既然喬納森沒動用狹持莉拉逼迫拉撒祿投降的手段,就代表莉拉肯定順利脫身了。以拉撒祿目前的處境來說,也只能等跨過眼下的難關後再去見她了。

把話說出口後,一股害臊的心情油然而生,也許自己是有些流於耍帥了吧。不過瓊恩卻是死板地點了點頭。

「唔嗯!這確實是很重要的行程啊!」

「雖然我一個人也能搞定,但你願意跟來的話就會幫大忙了。瓊恩,你現在有空嗎?」

「當然有了!要幫就得幫到底啊!」

拉撒祿打了個噴嚏作為回應。雖然身為開口商借的立場實在不便抱怨,但明明說了要借衣服,瓊恩卻只拿出了一件上衣,這樣的思維實在相當誇張。應該說,在冬季卻連個外套都不穿,只穿了件上衣和背心就能禦寒的瓊恩實在是誇張得有些過頭。

服裝簡樸無奇,口袋裡空空如也,在各方面都輕便得教人不安。能寄託和仰賴的事物,早已從拉撒祿的手裡全數失去了。

即使如此,他的心情卻並不壞。

「好啦,讓我們開始吧。」

拉撒祿敲了兩下門。

他察覺位於室內的那個人的氣息僵住了。裡頭的人物確認過拉撒祿和瓊恩的身影,在花了約四秒鐘細心地掩飾內心的緊張後,打開了門扉。

過去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在男子身上已不復見。原本精壯的身材因為生活習慣太糟而松垮下來,以前會仔細打理的鬍子蓬亂生長,那悍如公牛的氣勢也徹底消失,讓他看起來比過去消瘦了一圈。

布魯斯•夸特。在白巧克力坊還被稱為黑巧克力坊時,他便是那家店的老闆。

在那陣騷動中,受到了池魚之殃的拉撒祿來到了他的賭場發起挑戰,雖說對決的結果不了了之,但拉撒祿確實將他的賭場逼到瀕臨倒閉的地步。雖然拉撒祿沒有因而敵視起布魯斯,但看來布魯斯並非如此。

「嗨,布魯斯。」

「『便士』凱因德………………!」

「打擾啦。」

在掩人耳目地抵達布魯斯的家後,拉撒祿沒等待回應就踏入了家門。跟在他身後的瓊恩隨即關上大門。

室內相當狹窄。他想必已經遷離經營賭場期間所住的房子了。自從失去收入來源後,他似乎過著相當清苦的日子。這間房子位於帝都郊區,與以前的布魯斯極不相稱,但也與現在的布魯斯格格不入。

幸好屋子裡還留有桌椅,拉撒祿以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坐在椅子上,揮揮手示意布魯斯在對面坐下。

「喏,坐下吧。雖然對我來說是很久不見,但對你來說並非如此吧?」

「……………………」

布魯斯露出了隨時都要撲上來咬人的兇悍視線直視拉撒祿。這也當然,畢竟將他逼入這步田地的始作俑者之一,便是拉撒祿。拉撒祿在他賭場所引發的風波,就結果而言成了布魯斯•夸特這名經營者垮台的導火線。

(哎,但我也因為這樣不得不離開帝都,就我個人來說是兩不相欠啊。)

布魯斯先是呆站了一會兒,隨即在對面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他之所以沒有立刻發難,主要還是要歸功於站在拉撒祿身後待命的瓊恩吧。布魯斯緊咬的牙關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你是來做什麼的…………!」

「喂喂,『最近跟在我們屁股後面的傢伙就是你吧』?」

「…………?」

他知道瓊恩以視線投來了「是這麼一回事嗎?」的疑問。

老實說,拉撒祿其實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不過,他早已知曉布魯斯•夸特失去了黑巧克力坊的經營權,也明白自己是背後的原因之一。在那場賭場風波結束時,為了避免遭受報復,拉撒祿曾先設下了防火線,不過──

(那樣的防火線之所以有效,也是因為布魯斯當時還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一旦布魯斯對拉撒祿報復,就會失去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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