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幕間

「那麼,從今天開始就是戲劇社的夏季合宿。對一年級生來說是第一次合宿,禮節與規則請參考先前發給大家的資料。尤其是浴室的使用時間和就寢時間,請嚴格遵守。此外,合宿期間如果身體不舒服,請立刻……」

「社長!」

可以說很沒禮貌的宏亮聲音蓋過舜的說話聲。舉手並站起來的是二年級的女生。

「印在資料上的事情不需要一再說明。應該有更需要討論的事情吧?」

她完全不在乎有沒有取得發言的許可。面對態度如此強硬的對手,舜會有不小心笑出來的習慣。明明不好笑,嘴角卻會上揚。他絕不是在嘲笑對方,事實上比較像是自嘲與放棄的笑容。他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但仍改不過來。

「更需要討論的事情是什麼?」

「芳大人的事情。」

「你是指淺蔥?」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再去勸她吧!請芳大人收回退社的決定,參加文化祭的公演……」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吧?」插嘴的是三年級女生,副社長茨木。

二年級女生瞪著坐在舜旁邊的茨木反駁:「還沒有結束。」茨木也不堪示弱地站起來,以強硬的口吻說:

「結束了。是芳自己說要退社的,我們也接受了。我們要在沒有她的情況下,演出正當的高中生戲劇……」

「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好像在說芳大人不正當一樣。」

「這不是芳怎麼樣的問題。只聚焦在芳一個人身上的戲劇,對於社團活動來說並不適合,故事也太單純無聊……」

「才不會無聊!就是因為有趣,觀眾才喜歡……」

「觀眾喜歡是因為有芳在吧?這種戲劇就好像靠貓熊來吸引客人。」

「你說芳大人是貓熊?這也太過分了吧?過去一直依賴芳大人的,不就是學長姊嗎?」

「沒錯,就是這樣!」周圍的二年級生附和。這時,部分三年級生也加入爭論,紛紛吵著:「你們別亂說,只依賴芳根本不正常。」會議室頓時陷入騷亂。

唉……果然會變成這樣……

舜環顧女生壓倒性居多的會議室內,感到渾身無力。就某種意義而言,這是預料中的事態發展。

「大家安靜點,冷靜一下。」

他雖然試著安撫,但也知道沒有用。連副社長都情緒激動,這麼一來只能讓大家盡情喊叫一陣子。不久,他們應該也會發覺光是叫來叫去無法討論問題。

淺蔥芳是在暑假即將來臨前提出退社申請。

她突然出現在舜的教室,以平常的笑臉遞出一張紙。

──阿松,辛苦了~這個就拜託你。

舜班上的芳粉絲髮出輕聲的尖叫,芳也很習慣地揮揮手,然後立刻就走出去。當舜發現那張紙是退社申請的瞬間,不禁全身冰冷。

社團內從以前就存在著對立的氣氛。

說穿了就是「芳大人絕對主義派」與「拒絕芳大人派」的爭執。有人主張:「讓戲劇社成長到這個地步是芳大人的功績。因此戲劇社應該永遠以芳大人為中心。」另一派主張:「依賴淺蔥芳人氣的戲劇社有問題。應該上演更適合學生的劇目,選擇探討社會問題的戲劇。」

舜本人並不想要支持任何一方的意見。

……老實說,他覺得怎麼樣都可以,只要大家快快樂樂地參與社團活動就行了。不論是愉快的寶冢風格戲劇,或是有深度的社會派戲劇都可以。但現狀不僅稱不上快樂,反而接近內部紛爭的狀態。爭論的中心雖然是淺蔥芳,本人卻被排除在外,這也是很奇怪的現象。看這種狀況,淺蔥會想要提早退齣戲劇社也是很自然的事。

舜等到兩派爭論了幾分鐘、稍微感到疲累的時候,開口說:

「那個,我想大家都有自己的意見……可是淺蔥退社的事實無法改變。我也很努力想要挽回她,並說過願意接受她開出的條件,希望她能一起參加文化祭的演出。可是淺蔥說:『不是那樣的問題。我在戲劇社的職責已經結束,接下來想要交給學弟妹。』……」

「芳大人好可憐!」

二年級的女生喊。

不……在這種情況被認為可憐,反而才值得同情吧……

「社長說得沒錯。芳雖然外表溫和,但個性滿頑固的,所以不會再回到戲劇社了。那麼,就必須思考沒有芳在的做法。」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剛好歌舞伎社也在合宿,應該設法找到芳大人,再好好談一次……」

唉,討論又回到原點……舜很想要抱頭。

「可是文化祭的劇目已經決定了。為了在沒有淺蔥的情況下,演出適合高中生的戲劇,我和茨木找了好久……」

「我不要演那種戲!」

「我也不要!太單調了!」

「那種戲不可能吸引觀眾!」

「沒有芳大人的戲劇社就不是戲劇社!」

面對一個接一個的噓聲,舜已經舉雙手投降。他沒有想到芳大人派的不滿竟然累積到這個程度。新的劇目早已預先告知大家,如果他們在那時表示反對,或許還有重新考量的餘地……不,到頭來,他們只要淺蔥芳不在就無法接受吧?可是,那要舜怎麼辦?難道要抱著淺蔥芳的腳哀求她?即使如此,她應該也不會改變主意吧。

會議室再度陷入戳了蜂窩般的騷動中。

舜拚命呼喊好幾次,但大家的情緒比剛剛更激動,已經沒有人聽進舜的話。有幾個並非從國中部直升的一年級生還不太清楚狀況,獃獃看著眼前的局面。

如果在其他社團,顧問老師應該會出手相救,但是依據戲劇社的傳統,除非發生天大的事,否則都由學生自行討論。而且,此時顧問老師根本不在場。舜幾乎陷入絕望的無力感當中。這時──

「吵死了。」

沒有特別用力吶喊,聲音卻非常響亮。

所有人都往那個方向看去。站在會議室入口的是……

「戲劇社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動物園?松葉目,你為什麼不制止大家?」

冷靜的聲音。

冷靜的視線。

「抱、抱歉,社長。」

「你才是社長吧?」

戲劇社去年度的社長坪山霧湖出現了。

過去綁雙馬尾的小個子女高中生,現在已是長發飄逸的女大學生。她應該不是念河內山學院的關係大學,而是考上難度很高的外部大學。她為什麼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木戶從新加坡向我報告,說河內山高中戲劇社瀕臨崩壞邊緣。」

舜覺得崩壞這個說法太誇張,但看看現在的情況,或許也不無可能。如果社團內的意見仍舊分歧,最壞的狀況下,戲劇社有可能必須中止文化祭公演。

光是想像在自己擔任社長的期間發生了那種事,舜就感到背脊冰凍般的恐懼。歷代社長不知會如何斥責他。

「我聽說原因是芳。」

前社長走進會議室里這麼說,舜挪出空位給她。

「聽說因為芳在文化祭前退社,導致大家意見不合……但是,問題不是芳。問題在於只因為一個學生退社就會造成社團分裂的體制。建立這種體制基礎的人是我。」

霧湖看著所有人說話。此刻會議室內和剛剛截然不同,悄然無聲。舜不禁希望自己也有這樣的存在感。

「身為熟知淺蔥芳的人,我要告訴大家,不論你們如何苦苦哀求,甚至哭喊,她都不會再回到戲劇社。她有權力選擇自己要待的地方,而她決定待在歌舞伎社。」

聽到這段話,芳大人擁護派的二年級生似乎真的要哭出來了。

「不要誤會,芳不是討厭戲劇社,她只是找到更想做的事。你們有權利強迫即將畢業的她放棄嗎?」

沒有人能夠做出任何回答。

「利用芳來炒熱社團的手法,是我開始的。怨恨芳或歌舞伎社都是找錯對象,要恨就恨我吧。如果有怨言就跟我說,這是我的LINE帳號。」

前社長在白板上寫下帳號,又加了一句「不用客氣」。她已經畢業了,應該已經與社團沒有關係……但是,她卻做到這個地步。坪山霧湖這個人就是這樣,而舜所缺乏的大概也是這樣的覺悟吧?

「還有,請大家稍微替現任社長想想。」

霧湖蓋上白板筆的蓋子後,甚至還替舜說話。

「現在是戲劇社面臨巨大變化的時刻。松葉目和茨木剛好在這樣的時間點必須承擔起整合這個大團體的責任,希望大家能協助他們。有些人會說,社長本來就應該承受辛苦,但這種話只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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