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短篇 電擊文庫MAGAZINE 59期短篇 忘川河畔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86eightysix吧

翻譯:米瑟岡薩斯

(標題註:Lethe)

藍色大河滔滔不絕,浩浩蕩蕩。

具體而言,從萊頓現在的位置到河對岸,目測有數百米的間距。面對如此長的距離,直接游過去一一這種美好的想法是不可取的。何況當下已經秋意漸濃,到了氣溫漸冷的時期,原本他就沒打算去暢遊一番。

儘管如此,要是哈爾特、戴亞、九條他們還在先鋒戰隊里的話,肯定會試著跳下去吧。想到如此情景的萊頓哼了一聲。

特別偵察一一是為了使倖存的八十六必定戰死的一趟不歸旅程。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離第一區最後的基地有多遠,過於習慣用導航裝置查看位置信息的他們並不知道。

畢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之旅。只能像這樣一直前進下去了么,他並不想到最後一刻就此死去。

「……就〈破壞神〉來看……不可能渡過去的。」

「那是當然。」

就如在他旁邊冷淡回覆的辛所說,〈破壞神〉並沒有渡河的能力。

畢竟那是為了熬過幾年而造的趕工貨,與一次性用相差無幾的特攻兵器。從設計到組裝方面都很敷衍,即使關上了座艙罩,與機體之間仍留有微妙的縫隙。連為保護戰機不受核·生物·化學(NBC:Nuclear, Biological, and Chemical Weapons)武器攻擊,本應保持密封的座艙罩都做成了這個樣子,其他部位的防水性也可想而知。

若想繼續前進,就必須要通過橋。從古至今,橋樑乃是軍事上的要點之一。這就意味著,橋樑也是控制此處的〈軍團〉群重要的移動路徑。

三天前,在他們艱難到達河岸時候,〈軍團〉的部隊正從西邊往附近的橋行軍著。

渡河是使部隊戰力分割於兩處河岸的極其危險的行動。〈軍團〉也自然而然在周邊一帶部署了警戒部隊,先鋒戰隊別說靠近橋了,被迫進入了原地潛伏的狀態,不敢有所動作。

不幸的是,暴風雨也在同一天到來了,整整下了三天的冷雨。

能找到遮風擋雨的地方,並且生起火來,說明他們運氣好。不然的話,特別偵查使每個人都疲憊不堪,這種情況下或許還會有人生病。

從他們為了避雨而潛伏在的被遺忘的古碉堡里,能夠看見通過橋樑的大批〈軍團〉。

濃厚的烏雨雲的遮蔽,使天空染上沉重的氛圍。昏暗的白天與更甚的黑暗包裹在傾瀉而下的大雨中。源源不斷前行著,填滿了河岸的另一邊。陸續渡過大川,消失在東岸的鋼鐵色群落,就像是噩夢,彷彿在做噩夢一般呈現出非現實的景象。恐怕約摸有數個師團的規模,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浩蕩的大軍。

就算是如此規模,也並不會奇怪。〈軍團〉可以不斷生產,投入戰場。

所有人一一即便是對任何事物都毫不動搖的辛也一樣一一默默地凝視著行軍,或許,是因為能預見到那個未來吧。

這場戰爭,人類沒有勝算。

暴風雨消去的昨天深夜,最後一隊〈軍團〉也從橋上通過,到此才畫上了句號。最輕量的偵察型也有十噸以上,重戰車型這種超過百噸的〈軍團〉,實際上有數萬輛,渡河時間久也是理所當然。

今天天空放晴了。晴朗得彷彿令人不相信昨天下過大雨,數不勝數的〈軍團〉也像變魔術般完全不見蹤影。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留在這邊,辛說先不要渡過為好。

為以防萬一,今天看情況再做打算。

……被大雨籠罩連續三天都動彈不得,今天放晴了還是不能動身啊。萊頓不想狹窄的〈破壞神〉駕駛艙里度過一天,但也沒說出口。他同樣有些厭倦了這趟不趕時間的旅行。

今天是個洗衣服的好日子,一大早安珠便幹勁十足。現在太陽完全升起了,老舊的沙漠迷彩野戰服與薄薄的毛毯都已清洗乾淨,掛在被當成晾衣架的菲德的起重臂與〈破壞神〉的炮身上隨風搖擺。

穿越〈軍團〉的口子,呈現出的是奇妙的悠然景象。這裡是〈軍團〉的控制區域——簡直難以相信這是對於他們人類而言的葬身之地。

萊頓繼續注視展開在眼前的風景。

萬里無雲的蔚藍蒼穹,耀眼而澄澈,令人彷彿能窺見穹閶之上的銀河、充斥宇宙之漆黑。緩緩流水映照碧落,染上一層琉璃色彩,在深秋透亮的陽光照耀下,如水晶一般煥發光澤。

瀲灧的藍色充滿他的視野,一望無際。

一副非常脫離現實的光景。

沒有敵人,也別無他人,僅僅在注視這副靜謐而美麗的光景一一他的心情就像身處世界末日般微妙。

「怎麼說呢,……看來這個世上,只有我們才能看見這美妙的風景啊。」

說完,辛向他瞥了一眼。

萊頓也不回頭,繼續說下去。

藍色,在大陸各地的神話中都是代表天堂的顏色,不論是哪一種文化,前往死後的世界都要渡過一條河流一一說過這句話的人是那位老婆婆,還是辛呢。

「難道我們實際上都已經死了,這就是天堂的入口……又或者、」

辛斜視著他,臉上浮現出彷彿饒有興趣的表情。

「……幹嘛啊。」

「『如果最後看見的是流星雨的話,那也不虧了』一一你說過吧?」

萊頓使勁清了清嗓子。他覺得已經是很久前的事兒了。兩年前,只有他倆倖存下來的戰場夜晚里,他看見了百年一遇降星夜空,當時只有十四歲的自己無意中將感想脫口而出。

辛用開玩笑般的爽朗語氣繼續說道:

「蠻有詩意啊,我挺意外的。」

「……要你管啊。」

聽見他咬牙切齒般叫道,辛小聲地笑了笑。

萊頓以稍感意外的心情看著辛毫無顧慮地笑顫肩膀。

從那之後。從半個月前,在八十六區最後的戰鬥中討伐哥哥之後。辛就常常會笑。

表情也稍微緩和了。開玩笑的頻率增加了。偶爾也會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就像放下心中的巨石,從受罰中解脫出來。

整個人變得陽光、開朗。

持續五年之久,一直在戰場上尋找並埋葬哥哥,最後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第一次得到自由之旅,或許也會感到興高采烈吧。

最重要的,還是這傢伙得到了小小的救贖吧。

共同戰鬥,但卻先一步死去的戰友、成為最後旅途同伴的他們。他們的死神會將他們的名字與心靈,一個不落地攜帶著走至盡頭。

原本當自己最後死去了,心靈應該是無處寄託的才對一一但在最後的最後,他找到了可以託付的人。請不要忘記他們,要活著走到他終結之地的前面,這就是他遺留的願望。

一一我們先走一步了,少校。

能夠留下這句話,對他而言,的確是難求的救贖吧。

辛晃動著肩膀,聳了一下肩。

「我想他已經死了。畢竟死後,那種聲音就會消失。消融於黑暗深處……念頭與意識都完全斷開。」

能過聽見亡靈之音的辛,似乎能感知到那個亡靈完全消逝的瞬間。辛的五感異於常人,萊頓就沒有他那樣的感覺,當他提及這種感觸時,萊頓就不太能體會。

……黑暗深處?

也就是

「跟之前死去的人一樣……嗎。」

「嗯。」

辛背負著連同哥哥在內的五百七十六名陣亡者。

認識僅局限於八十六區戰場的全部人,一定都沒有見識過如此情景。

話說回來,現在洗的衣物還在晾曬中,也沒有替代的衣服,於是他們就披上從附近民居找來的床罩,一副羞面見人的模樣。

不願過度張揚的兩人,一邊閑聊著,一邊在河灘上用折過的樹枝、線和金屬片做成的簡易魚竿,興緻勃勃地釣起魚來。

其他同伴的情況也差不多,安珠隨意哼著歌,把玩塗有帶色花紋的指甲;賽歐被眼前的風景激起了創作慾望,但由於沒有可畫作的工具,心煩地用手指在地上畫著;絨毛飛煬的草叢上,科蓮娜跑來跑去,不停轉著。

凝視飛舞的圓絨毛像引力逆轉的雪飄上青廓,辛說道:

「似乎在遠東地區,有白兔在草原像這樣滾來滾去的神話。」

「……誒、」

與那個神話本身的衝擊程度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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