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的言語乘著電波,響徹在戰場的天空。
『——無面者呼叫第一廣域網路。』
『現在開始進行掃蕩作戰。』
『該網域全「軍團」解除待機。』
『重複一次。現在開始進行掃蕩作戰。』
『目標。東部戰區,齊亞德聯邦。』
『北部戰區,羅亞·葛雷基亞聯合王國。』
『南部戰區,瓦爾特盟約同盟。』
『西部戰區,聖瑪格諾利亞共和國。』
『通告該網域全「軍團」。』
『即刻開始殲滅敵軍。』
†
同一天同一時刻。
齊亞德聯邦西部方面軍第一七七師團極光戰隊的隊舍里,一位軍官倏地坐起上半身。
†
作了一場摔落懸崖的夢。
「——起來。」
這句話和頭部摔在床墊上的衝擊一同到來。萊登搓著有些落枕的脖子,從隊舍里硬梆梆的床上起身。
狹窄的房間沒有點燈,辛站在淡淡的月光之中,一隻手上還拿著剛才抽掉的枕頭。
「我說你啊……是要叫醒我還是嚇醒我啊……」
「沒時間聊天了。」
辛回得很簡短。
聲音中有幾分緊迫。
明明是半夜,他身上卻整齊穿著聯邦軍制式的鐵灰色軍服。
萊登頓時睡意全消。
「……終於來了嗎?」
「沒錯。」
望向窗外,那遙遠的西邊天空——充斥著濃密的阻電擾亂型銀色雲霧,甚至連黑色的夜空都徹底消失了。
「敵軍的總數呢?」
「我連算都不想算啊。就像是解開了七封印的感覺。」
「這個哏我連聽都聽不懂。」
看辛一反常態地開了玩笑,就知道事態有多麼糟糕。
凝視著戰場的彼方,眯起的紅色眼眸透出一抹冷意。
「……在我預想過的狀況中,幾乎是最糟的那種了。本以為會分派到其他三國的兵團,有一部分也轉向聯邦而來。看來在『軍團』眼中,這片西部戰線是最重要的區域呢。」
「那還真是光榮啊。」
萊登自嘲地回了一句,一個蹬腳就站了起來。
弦月鋒利的藍色月光,照亮了辛的側臉。萊登望著他,皺著眉頭說:
「……你——」
「——今天的戰鬥,知覺同步的同步率還是維持在最低比較好。」
是不想隱瞞,還是這位鐵面死神已經無力隱瞞呢?望過來的血紅雙眸泛著苦澀的笑意。
白皙的容貌微微缺乏血色,但月光的照耀只佔了部分原因。紅色的雙眸因為源源不絕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如非有必要,否則盡量不要與我對接……老實說,我本來以為已經習慣了,但是今晚的這個,真的讓人吃不消。」
因亡靈慘叫而凍結心靈,就連聽見找尋已久的哥哥那驚天動地的慘叫,也不為所動的那個「死神」竟然……
「——了解。」
「出擊準備就麻煩你了,也請你叫醒其他人。」
「你要——」
辛只是抬眼望向萊登,輕敲槍套里的手槍。那不是聯邦軍發給機甲駕駛員用來自裁的手槍。而是更為大型,過去共和國軍的制式自動手槍。
「已經不是保持沉默的時候了——我去把全軍都叫醒。」
不講理跟無預警是軍中的常態,但在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醒,處理終端們的心情還是很糟。
更何況這並不是正規的命令,而是戰隊長的專斷獨行。就算他如同真的死神一樣深不可測,但是既沒有警報聲,廣域雷達也沒有發出警告,實在讓人滿肚子火。
「該死,要是他敢說這是訓練的話,下次戰鬥我就要誤射了喔,可惡的鐵面死神……」
「不如現在就去幹掉他。反正是流彈,流彈嘛。」
收到儘快完成出擊準備的命令,「破壞神」的機庫中,充斥著整備人員宏亮的喊聲,橋式起重機的作動聲,還有搬運炮彈及能源匣的重型機械引擎聲,顯得既匆忙又熱鬧。看著那些處理終端想利用噪音掩飾自己抒發不滿的嘀咕,正好經過的班諾德用鼻子哼了一聲。
「就憑你們幾個遜咖,還是省省吧。也不想想戰隊長剛分發過來時,打算找碴卻被反過來痛扁一頓的是誰。」
那時,他們還不知道辛是八六。看見他貴族特徵濃厚的外貌,以為他好欺負就出言頂撞,結果反過來被教訓一頓的隊員還不少。
「軍曹。可是……」
「還有,你們幾個不是直屬於隊長的小隊,所以沒有體驗過呢。比起雷達還是其他玩意兒,戰隊長才是最能掌握臭鐵罐動向的人。」
這時警報聲響起。
怒吼和噪音瞬間化為沉默。只剩下不祥的警報聲刺入眾人耳中。
那是告知「軍團」來襲的警報。
看著啞口無言望向自己的處理終端們,班諾德只是聳聳肩。
「……看吧。」
在第一防衛線的一角,堅固的戰壕與碉堡中,裝甲步兵們神色緊張地吞著口水,等待敵人出現。
在西部戰線作為主要戰場的廢墟與森林,很不湊巧的,在這個戰區統統沒有。但為抵禦「軍團」的猛攻,防禦設施不但建得極為牢固,在配置上也經過計算,能夠彼此援護射擊。設計了許多直角轉彎的戰壕用來降低榴彈炮爆炸破壞力,配上密集鋪設反戰車地雷的地雷區,以及位於陣地後方整齊排列的八八毫米反戰車炮。
該說幸運嗎?由於警報響得早,在附近紮營的機甲部隊也迅速趕來,讓他們吃下了定心丸,稍稍緩和了害怕死亡與黑暗的人性本能。
「——隊長。」
全身包覆在裝甲強化外骨骼中的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前方。在地平線彼方突然冒出一小塊比夜色更幽暗,冰冷而兇猛,同時還有點超現實的鐵灰色剪影。
下一刻,橫跨視野的無盡地平線邊緣,全都染上了鐵灰色。
「這……!」
宛如海嘯上岸的瞬間。波濤崩塌,無數的幽影漫過地平線,化為席捲一切的浪潮,映著夜色的幽藍平原轉眼間成了鐵灰色的汪洋。無數如同骨骼摩擦聲一般的細微驅動聲響,以星火燎原之勢,構成重重交疊、連綿不絕的波濤聲,而且無論浪頭前進多遠,後續的浪潮始終源源不斷從地平線另一端湧現,就像真正的大海一樣不可斗量。
這是不該出現於人世間的光景。
放眼望去,儘是幽影。沒有激昂的戰吼,不祥的幽暗就這麼悄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那就是——一切。
「『軍團』……」
我名叫軍團——因為我們為數眾多。
遠處,雷聲乍現。
炮彈帶著裂空的嘶鳴聲,宛如鐵鎚般從天上落下。
那是長距離炮兵型的炮擊。想必有許多人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想到答案吧。畢竟映如眼帘的就是如此超現實——宛如古老的聖經啟示錄中所記載的審判一般,極具宗教色彩的光景。
第一發在大幅偏離聯邦防禦陣地的後方著彈。
接著落在前方的第二發,大幅縮短了偏差距離。
那並不是誤射。自數十公里外的遠方,隱藏在地平線另一端的遠方發動炮擊,正是炮兵的戰鬥方式。最初的數發是用來修正瞄準的試射,當試射完畢之後,接著當然就是——
「效力射來了——————————!」
轟然巨響。
一齊發射的無數榴彈,將染成銀色的夜空抹上一層黑彩,隨後傾注在戰壕中,炸裂開來。
一五五毫米榴彈的強烈衝擊波竄過地表,遲了一拍後,高速的炮彈碎片化為質量彈,將戰壕連同裝甲步兵撕成碎片。
接著又是一波著彈、著彈、著彈。一發炮彈便能殺傷半徑四十五公尺內的半數人類,此時卻有數十發、數百發的毀滅性豪雨傾注而下,豪雨般的炮擊將怒吼與哀號統統化為烏有,彷彿永無止盡一般落入大地。
裝甲步兵被炮火困在原地無法動彈,滾滾而來的鐵灰色激流又沖向他們的陣地。
炮口整齊劃一,組成巨大梯型陣馳騁在戰場上的,是重戰車型的大軍。
長距離炮兵型的兇猛炮擊依舊連綿不絕,但不知恐怖為何物的「軍團」硬是沐浴在友軍的炮火中前進。靠著牢不可破的裝甲猛力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