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搖晃。咣當。搖晃。
隨著馬車的搖擺——這並非乘客的本意——和顛簸,庫琉無所事事地望著窗外。
果然是因為管理力度的差異,剛一出城,整個路面的鋪設就比城裡相距甚遠。所以車內也晃個不停,幸虧馬車的坐墊很厚,所以屁股一點都不痛。庫琉嘴裡含著寶石商會業務負責人送的糖果,一股甘甜在嘴中擴散,滋潤著庫琉的身心。有這些糖的話,就不怕重蹈覆轍了。
坐在對面的斯普特尼克將手撐在窗台上,一直看著窗外。他的三半規管貌似早就習慣這種顛簸了,所以他別說是暈車了,整個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這讓庫琉好生羨慕。自己過去應該也是這樣的啊。
無論馬車再怎麼顛簸他都紋絲不動。看著遙望遠方的灰色雙眸,現在他在想什麼呢?是在考慮店裡的事呢?還是在考慮商會的事呢?——抑或是?
「怎麼了?」
就在庫琉思考的瞬間,這抹灰色突然轉向了庫琉。
這個瞬間讓她的肩膀一下子彈了起來,這絕不是馬車造成的。
「又暈車了?」
「沒、沒有。」
「那就好。」
聽到她的回答,斯普特尼克不知如何是好地點點頭,同時還補充說道「要是難受了就趕緊說。」不過他的聲音聽上去又有些心不在焉了,所以怎麼聽都不像是在真心擔憂庫琉。
接著,他再次看向窗外。他遙望的雙眼,到底在思念誰呢?
庫琉一不小心用力握緊了紙袋,咔嚓,紙袋發出了悲鳴。她想讓他看著自己。
「那個……要不要來一顆?」
庫琉打開褶皺的糖果紙袋。不過斯普特尼克卻一臉無聊地看著庫琉和紙袋,懶散地擺了擺手。
「不要,我又不暈車。」
「但是,吃掉以後會清爽很多。而且很好吃哦,給!」
「危險,別站起來。」
「我的運動神經可不是吃素的,好了,快吃!」
庫琉撐著窗檯誇下海口,一步又一步地走向斯普特尼克。她從紙袋裡拿出一顆糖伸到他眼前,他有些不耐煩地張開了嘴。當糖果離開手指的瞬間,大拇指蹭到了他的嘴唇,這讓庫琉心跳加速。
而這份放鬆果然闖禍了。
下個瞬間,地板突然傾斜。失去平衡的庫琉發出慘叫,她的頭撞向了窗戶——不過在撞到玻璃之前她的肩膀感受到了衝擊,原來是斯普特尼克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
他直接拉過庫琉,一把把她抱入懷中。
抬頭一看,只見斯普特尼克眼角上吊,滿腹牢騷的樣子。他肯定在呵斥自己說「我剛才警告過你了吧?」或者「你給我當心點!」,不過耳邊的心跳卻讓庫琉顧不了這些了。自己加速的心跳是剛才的余驚造成的呢,還是他救了自己的手臂造成的呢,抑或是如今他灰色的雙眸映照著自己而造成的呢。
「對不起。」庫琉乖乖道歉,他這才嘆了口氣鬆開了胳膊。庫琉退了一步,像剛才一樣坐在了斯普特尼克對面……不對,這次她坐在了他身邊。
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我說,你幹嘛坐這邊?」
「你不必在意。」
「坐過去,你坐在這裡會因為逆行更容易暈車的。而且關鍵是這麼坐很擠。」
「沒事,不會暈車的。至於擠么,用毅力撐過去。」
「毅力?」
「沒錯,毅力。」
庫琉在胸口雙手握拳。
見狀,他微微放鬆了眉宇。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消氣了,單純只是有些無奈。
「……隨你。」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拒絕庫琉。緊靠的肩膀在狹窄的椅子上感受著喜悅的脈動。
這輛馬車裡只有兩個人。
庫琉把臉貼在玻璃上,看著身後掠過的風景。菲涅切克市的大門越來越小。商會也已經拜訪過了,無論是庫琉和斯普特尼克暫時都不會再來這裡了。看著原地不動漸漸被馬車拋在身後的都市,庫琉感到無比安心。
——庫琉之所以想立刻離開這裡的原因,庫琉之所以沒有給大家買禮物的原因,庫琉之所以沒有觀光的原因,庫琉之所以一秒都不想繼續留在這裡的原因。
並不是因為魔法使很恐怖。也並不是因為她的那句「不能見面」。
只是因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見面」。
突然庫琉感到喉嚨一緊,然後咳嗽起來。兩次,三次。她用手帕捂住嘴巴又咳嗽了幾次,然後吐出了一顆寶石。這塊寶石的形狀和顏色都和昨晚吐出的那顆,也就是送給「她」的那顆非常相似。
雖然卡在喉嚨里的東西吐出來了,但是胸口還是無比苦悶。
手帕中出現的是一顆明亮的寶石。但是自己的視野卻朦朧了,眼前的寶石也模糊起來。看著微微反射在玻璃中的自己,表情有些扭曲了。放在對面沙發上的帽子上的假花也扭曲了,彷彿這些都闡述著自己如今的心境。
不過,即便如此。
庫琉鼓起了臉。
「……這個位置,也是我的。」
緊握寶石和手帕的庫琉輕聲低喃,這句話消融在車轍聲中,並沒有被她的意中人聽到。
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恩人。
也絕不退讓。
在煩惱和誤解的交錯中,馬車載著兩人返回了他們的歸宿。
口吐寶石的少女3~潛伏於重逢小鎮的黑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