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大老闆。」
何等愚昧的我。
只能獨自哭著伏跪在地,對於什麼也無法傳達、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羞恥與懊悔。
妖都士兵已全數撤離,只剩我獨留原地。
大老闆也被帶走了,他離開了。
「葵,你何必如此傷心?」
一陣聲音傳來。如銀鈴般清脆的少女說著,同時又帶著凜然的威嚴。
我抬起哭泣的臉龐,回頭望向拜殿的方向。在社殿前發現被金色亮粉圍繞的女童。
「黃金童子大人……」
然後我朝她垂下頭。
「原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這也是當然的吧。那孩子什麼也不說,因為本來不希望你知道吧。」
黃金童子大人以平淡的聲調說道。她這番話並沒有指責我的意思,卻直直刺上我的心頭。
「那為何事到如今又告訴我真相?大老闆是否不打算回到天神屋了……」
「誰知道呢?那孩子心裡在想什麼,連我也無法說個准。」
「可是,我聽說是您撫養大老闆長大的。既然如此,為何要做出那種事情,將他靈力的核心取出體外?從您的立場來看,我這種人……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吧?相較之下,消耗他的生命對您來說才更痛苦吧。」
因為您像母親一般慈愛地養育他,從旁守護他至今。
「……是呀,所以起初總覺得有點怨恨你。」
黃金童子大人呵地一聲露出諷刺的笑容,閉上眼睛。
金色睫毛在微風吹拂下閃爍著亮粉,在她的雙頰烙下陰影。
她緩緩張開眼皮,帶著一絲寂寞似地蹲下身子,輕撫地面綻開的小花。
「即使如此,那孩子依然希望證明身為污穢邪鬼的自己,也有能力去守護一個生命。他一直很渴望,渴望一個願意接納自己的獨一無二存在,渴望僅屬於自己的至愛。即使是個脆弱得虛無縹緲,一觸碰就會凋零的存在。」
接著她站起身,已重新挺直背脊,回到往常充滿威嚴的口氣。她俯視著依然無力坐在地上流淚的我,吩咐我:「起立。」
我無法違逆這句具有強制力量的命令,勉強移動著無力的身體。
她那對紫水晶般的瞳眸,緊緊抓著我不放。
「葵,那孩子還有最後一個『真相』沒能告訴你。」
「那難道是……大老闆的本名嗎?」
「沒錯,他早已將真名封印在遙遠的往昔里,這個真相必須由你親自去開啟。來,拿出鑰匙。」
「……鑰匙。」
我緩緩瞪大眼睛。對耶,我有一把黑色鑰匙。
掏出掛在胸前的鑰匙,我想起以前大老闆對我說過的話。
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去尋找這把鑰匙能開啟的東西……他是這麼告訴我的。
「葵,那鑰匙能解開大老闆封印起來的真相。他的過去、心情、甚至連他的名字,都被封印在可用這把鑰匙通往的某處。」
黃金童子大人淡然地回答。
她的話語就像一滴水,滴落在平靜無波的池水。
波紋蕩漾,讓我的心也隨之泛起了漣漪。
「葵,其實你曾經去過『那些地方』幾次,比方說……」
我循著黃金童子大人的視線望去。
結果發現社殿深處有一扇綁著注連繩的小型門扉,上頭的鎖孔散發異樣的存在感。
黃金童子大人什麼也沒說,但我卻跟隨直覺走上拜殿,靠近那扇門,將鑰匙插入鎖孔。
轉動鑰匙後,門靜悄悄地敞開。
另一端出現了似曾相似的光景。
是以前我在天神屋地底時誤闖入的一間雅緻洋房。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過去我跟大老闆所隱居的住處里,用來當客廳的空間。能在這個隱世完全消聲匿跡的一個空間,不過只要有鑰匙在手,從哪裡都進得來。」
房裡擺放著古董傢具,隨處可見無數的照片被放進各種形狀的立式與掛式相框中擺飾,為房內點綴出各種色彩。
有天神屋員工的團體照、爺爺年輕時的照片,然後還有大老闆與黃金童子大人……
「咦。這張畫……以前就有了嗎?」
不,也許只是我之前沒特別注意到罷了。
我發現一幅黑髮少年的畫。
這並不是照片,而是油畫畫作,所以一直被我當成房內的裝潢擺飾。
旁邊還畫有一位神似黃金童子大人的少女,不過髮型有別於現在的妹妹頭,而是及腰的長髮。兩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對年幼的姐弟……
黑髮男孩十分纖瘦,一對銳利的紅色眼睛從長劉海的縫隙間露出,甚至讓我感到熟悉。
「這是……大老闆嗎?」
「是呀。在解除他的封印沒多久後,請人幫忙畫的。他長久以來被封印於地底深處的石洞中,甚至退化為孩童的姿態,有著一對彷彿已心死的空洞眼神。因為有整整五百年的漫長歲月,他都待在那又黑又冷且充滿孤獨的空間里,只能持續吸收邪氣,活得痛苦又煎熬。」
「……」
「那孩子也許聲稱已喪失被封印時的記憶,其實是騙人的。他在被封印的期間就先蘇醒過來了,所以比誰都明白那種被禁錮於黑暗中的恐懼。」
「咦……」
我環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緊緊咬住臼齒,我告訴自己絕不能哭。
現在還不行,因為我還未得知所有真相。
「來,打開下一扇門看看吧,葵。」
黃金童子大人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就在旁邊的牆壁。她的視線從未離開我。
牆上有一道西式門扉,乍看之下似乎能通往隔壁的房間。
但是我很清楚,門的另一側將連接到完全不同的空間。
我做好心理準備後扶上門把,發現果不其然上了鎖,於是拿出黑色鑰匙插入。
喀嚓……轉動時發出的聲響,感覺比剛才更沉重了。
打開門一看。
「唔……」
刺眼的陽光讓我下意識緊閉起雙眼。
緩緩睜開眼睛,發現這裡是個四四方方的空間,周圍被高牆包圍。
在這個開滿野花的靜謐空間,正中央立著一座半圓形的黑石碑,材質與這把鑰匙相同。
「這裡……我在妖都時曾不小心誤入過。」
當初就是在這裡,我覺得自己遇見了邪鬼姿態的大老闆……
「沒錯,這墓碑所悼念的,是被全隱世所遺忘的先烈。是那孩子的祖先的葬身之處。在爭奪隱世霸權的戰役中敗北,被遺忘的剎鬼一族……最後一任族長正長眠於此。」
黃金童子閉上眼睛,彷彿哀悼著故人所留下的悔恨。
她也許認識這位族長吧。
「葵,你之前曾在這裡見過那孩子的真面目吧。那正是被封印於地底持續吸收邪氣而成的『邪鬼』。他藉由隱姓埋名、以及學習隱藏邪鬼身份的幻化之術,才成為現在你認識的那個大老闆。然而,在幻化的外貌一被拆穿之後,就會變回那副駭人的模樣。」
「……」
「不過,以大老闆的狀況來說,由於他沒有靈力核心,所以你當時所見到的,只不過是殘留於他體內的邪氣化身罷了……那股邪氣也將逐漸耗盡,雖然速度很慢。」
「是……這樣嗎?」
耗盡的意思,也就代表會完全消失啰?如此心想的我稍稍鬆了一口氣。
但是黃金童子大人搖了搖頭,宛如提醒我現在放心還太早了。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那股邪氣同時也是供給他靈力的來源。我裝置在他體內的替代核心,也是仰賴邪氣來運作的。邪氣雖然對身體也有害,但是耗盡的那一天,大老闆也將喪命。他目前能維持的壽命,頂多百年吧。」
「頂多……百年?」
以大妖怪來說,實在太短了。
大老闆先前也曾笑著告訴院長大人,自己也並非長生不老……也許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期吧。
都是為了救我,才讓他折了那麼多的壽命。
我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內心受到滿溢而出的罪惡感苛責。
「不過啊,葵。你能讓大老闆的壽命延長不少時間,你的能力蘊藏著這種可能性。」
「我的能力?」
「沒錯。因為你的料理能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