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希望逃離這裡嗎?』
這裡的世界一片漆黑。
這是一座閃電所包圍而成的牢獄。
我橫躺在冰冷的死水之上,忘卻了一切,就只是獨自恍惚凝視著虛無的空間。
「你是……當時的……那個妖怪……?」
影子的另一端出現了人影,是戴著白色能面的妖怪。
每當閃電落下,那張面具便在亮光下清楚浮現。
他頻頻問著我。
──不想離開這裡嗎?
「就算想逃,我也逃不了的。我最害怕打雷了。這讓我回想起媽媽曾命令我不許踏出那個『家』……也許是言靈的力量吧。」
黑暗的四方形牢籠。孤獨與飢餓,伴隨著雷聲……
還有母親最後留下的冰冷眼神。
以及宛若言靈般束縛我的命令──「不許踏出這裡」。
「雷電象徵對我的一種束縛,所以我已經沒辦法走出去了。」
『……但是,你必須踏出這裡。若不離開這個世界,你會沒命。你將被詛咒的雷焚身,無法逃離命運的支配,就這樣餓著肚子死去。』
「……」
我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別擔心,你終將能找到該前往的地方,在那裡……一定會有人需要你的。』
對,就是那個妖怪當初來找我時,每天對我說的話。
然後他總是把看起來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分給我吃。
那是讓我得以延續性命的救命仙丹。
真懷念啊。這是我的記憶所播放的夢境吧。
我呵呵笑出聲,試著坐起無力的身軀。
然後我質問對方。
「欸,你究竟是誰?」
『……』
「為什麼當時要救我?」
『……』
戴著白色能面的他一語不發。
我想也是,畢竟眼前的他只是我記憶中所播放出的畫面。
真正的他是……
「──你是來吃我的嗎?」
提出這個疑問的,是年幼的我。
不知不覺間,我已變回當年的幼小姿態。
我想起來了──關於初次遇見那個妖怪的那一夜。
當時的我還小,對於未來一無所知……
本來以為那個妖怪是要來吃我的。
「總覺得快死了,又難過又痛苦……我已經搞不懂了。」
一段段過往的記憶遍地散落,像再也卷不回去的錄音帶。
充滿絕望與自暴自棄的那些話語,無數次重複播送著。
「想吃掉我也沒問題喔,等我死了……反正我也沒剩多少時間能活,到時候就把我吃掉吧。所以求你了,在最後一刻到來之前,陪在我身邊……」
然而我懇求那個妖怪,之後每天都來見我。
答應他最後把死掉的我吃掉也沒關係……
因為一個人好寂寞,孤獨地死去好痛苦。
然而他卻對我說:
『你無須再害怕了。』
『因為你不會死。』
這段回憶我還記得,我早已回想起來了。
但是……
『跟我立下一個約定。』
這股聲音並非來自眼前戴著白色能面的這個妖怪,而是從後方傳來。
我轉過身,看見另一個妖怪站在眼前,戴著相同的面具。
他是誰?
我對於這畫面完全沒有印象。
『等你長大成人,總有一天我會去迎接你。』
「……你是……」
你是誰?
這算是一個約定嗎?
『屆時我必將娶你為妻,希望你……願意愛我。』
○
葵小姐……葵小姐……
「……」
這道呼喚我名字的聲音,讓我猛然清醒過來。
湊近凝視我的是銀次先生,他一臉慘白,看起來心急如焚。
現場還有另外一人──折尾屋的首席溫泉師時彥先生也待在身旁,看見我醒來之後便露出放心的表情。
「葵小姐,您醒過來了嗎?覺得身體還好嗎?」
「……」
「非常抱歉,我竟然如此大意……全怪我沒注意到。像那種靈酒,一般的人類小姐本來就不可能喝過。葵小姐也還沒習慣飲酒,我卻讓您喝下這種充滿強大靈力……用隱世純粹的靈力所自然生成的酒。」
銀次先生頻頻向我道歉。
何必這麼自責,沒這麼嚴重啦……
我想吐出這句話,但是喉嚨有一股異物感而咳個不停。
「喉嚨很痛吧?因為靈力從喉嚨灌入體內,刺激性太強了。而且還帶著靈酒本身所含的咒術,和飲用溫泉泉源所湧出的碳酸水完全不能相比,這是會暈過去的。」
時彥先生將茶杯遞給我,裡頭裝的是常溫水。
我緩緩坐起身,喝了那杯水。
睡覺時流了滿身汗,喉嚨似乎乾渴到不行。
「葵小姐,請您別勉強喔。我想您身體現在應該還不太舒服,多休息一會兒比較好。」
可是,距離儀式已經沒多少時間,現在可不能說這種悠哉話。
然而一陣目眩感朝我襲來,劇烈的頭疼讓我伸手抱著頭。
雖然不至於想吐,不過感覺不太舒服。喉嚨痒痒的,而且很痛。
真是折騰人……這就是所謂的宿醉嗎?
「葵小姐,您還是再躺一下比較好,畢竟似乎還發燒了。」
是喔?身體確實有點微熱……
總覺得視野帶著濕潤的水氣,我環視著房間。
奇怪,這裡並不是熟悉的舊館廚房,也不是本館的那座地牢。
和一般的客房也不一樣,帶著一股藥味。這白色房間內的布置相當簡樸。
牆上的時鐘正指向晚上八點。距離試吃會開始也只過了兩小時。
「這裡是折尾屋的醫務室,為員工或是身體不適的客人提供診療服務,由時彥殿下兼任這裡的常駐醫師一職。由於葵小姐您在剛才的試吃會上昏過去之後,現場各方面都不方便病人休息,所以就把您送來這裡了。是亂丸認為這樣做應該比較好才批准的。」
……那個亂丸批准了?那傢伙原來也有這種慈悲心喔。
「津場木葵,醒來了嗎?」
「時彥先生說蜆肉味噌湯對於舒緩宿醉很有效,所以我們煮了過來。要喝嗎?」
雙胞胎微微拉開純白的紙門,從縫隙里微露出臉,窺探著室內。
兩人臉上的表情似乎很低落,眉頭深鎖著。他們應該也替我擔心了吧。
我露出笑容用力地點頭。雖然身體不太舒服,不過肚子是也有點餓了。
畢竟我做了一桌子的美食,結果什麼都還沒吃到就喝掛了。
哇~~聞起來好香。
僅僅使用蜆肉與紅味噌所完成的經典款味噌湯,我心想這一定很美味,喝了一小口。
「……」
奇怪了……
喝起來,沒有任何味道。
「津場木葵,味道怎麼樣?」
「有覺得宿醉好一些了嗎?」
雙胞胎在床被前探出上半身,湊近看著我的臉。
我大口大口把整碗味噌湯喝光,不顧銀次先生在一旁慌張地要我別喝得這麼急。
然而……我依然嘗不出任何味道。
我發現原來並不是這碗味噌湯沒味道,而是我的舌頭失去了味覺。
銀次先生,我的舌頭──
「……」
我開口試圖告訴他卻無法出聲。剛剛就覺得不太對勁,而我一直以為是喉嚨痛的關係。
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銀次先生和時彥先生臉上的表情相當難看,應該是發現我的異狀了吧。
「葵小姐,難道您……無法說話嗎?」
「!」
我注視著銀次先生的臉用力點頭,然後顫抖著比手畫腳地告訴他,我不但無法說話,連剛才喝味噌湯都沒有味道。
「等等,拿紙筆溝通比較方便。」
時彥先生從一旁的書架上拿出一本全新卻已褪黃的老舊記事本,以及有筆帽的細筆,讓我用文字說明狀況。
(我嘗不出味道,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