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A-5 瘋狂,或是瘋狂

「雖然有好幾人重傷,但死亡人數為零,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南關東統籌管理官說話的聲音很溫柔。

顏色柔和的秀髮束起,既是成年女性,代表她沒有經驗過『夢境季節』。

她是領導南關東的管理官之一,名叫夕浪。

「海洋線據點受到的損害不容忽視,但我們也擬定了復原的目標。記得要感謝支撐戰線到最後一刻、努力不懈的神奈川啊。」

午後時分的陽光,照進管理局的報告室。

列席的東京戰鬥科成員,容貌受到陽光平等照射,浮現相同形狀的影子。

除了都市幹部以外,通常無法進入這裡。會找來幹部以外的代表人,表示發生相當特殊的情況──可是至少,從夕浪管理官的態度看來,毫無不耐與焦躁。

她以穩重的視線,看向在場的眾人。

注入不多也不少的,一種公平的愛情。

「更重要問題在於UNKNOWN。雖然它們暫時撤退,但是出現了在海上集結的徵兆。因此戰鬥科剩餘成員要重新編組,隨時準備出動。一、兩天之內,會再度下達出擊命令。」

「…………」

「有什麼問題的話,儘管開口喔?」

在戰鬥科夥伴當中,朱雀筆直瞪著夕浪。管理官微微側頭感到疑惑,敦促朱雀開口。

見到朱雀始終沉默不語,夕浪略為垂下眉頭。

「如同我剛才所說,幸好這次事件中,沒有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過錯。我知道你們氣憤某人,或是責怪自己的心情,但是得先消滅眼前的敵人再說。」

聲音緩慢,筆直的視線彷佛說給朱雀聽。

即便如此。

朱雀還是不明白。

「……幸好……?」

幸好。哪裡幸好了?

「我……我也要,重新編到,出擊組嗎?」

「不只是你,所有人都一樣。畢竟我們的確缺乏人手,因此不能讓戰鬥科成員閑置。如果你感到後悔或懊惱,就在戰場上盡情發泄吧。」

「……這就是,管理局的,結論?」

「當然是這樣,同時也是我的期望。沒有人希望你們就此裹足不前。」

這句話毫無虛假。嚴苛又體貼,充滿身為人的溫情。

而且──令人有種遭到世界雙重背叛的感覺。

朱雀感到一陣暈眩。

原本抱持某種覺悟,牢牢站穩的腳邊,正逐漸崩塌瓦解。報告室的寂靜,宛如嘲笑聲在耳際響起。

這不就等於對我沒有任何處分嗎?

東京都市主席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重傷,目前依然躺在醫院。甚至謠傳會直接被送往內地。

導致防衛都市東京排名榜首毀滅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提供力量、並且支持至今的淘汰者集團。

即使被視為嚴重造反行為也不足為奇──自己原本也不打算辯解。

「為什、么──」

朱雀的視線游移不定,環顧四周。

原因顯而易見。

「──來得正好,之前辛苦你了。」

「不……應該說事情變成這樣,十分過意不去……」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現在先擱著。管理局也正在調查以不當手段將學生趕出都市一事,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在另一張桌子邊,另一名男性管理官與淘汰者代表談話。

代表人不是鶉野──而是康介。

「我……完全、搞不懂情況,真的,是事後才得知的。」

就朱雀所知,這句話沒說謊。

UNKNOWN正好湧向他的堅守位置。他光是拚命張開護盾就很勉強、應該沒有餘力跟叛徒一起攪和。

就這樣。

「怎麼可能嘛──都市主席居然刻意偷襲友軍。」

接下來這句話,讓朱雀懷疑自己的耳朵。

「幸好有戰鬥科的成員作證,洗刷了我們的嫌疑。可是總覺得,我的大哥有這麼扯嗎,居然會幹這種事……」

康介露出困惑的表情開口。從表情可以窺知,連他自己都不太接受這種說法。

「……這到底──」

人在真正啞口無言的時候,會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朱雀就這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睜大眼睛注視事態發展。

來到管理局的走廊上,之前始終閉口不語的戰鬥科集團,頓時開始七嘴八舌。

「要由誰負責組成出擊組?」

「次席已經遠離前線很久了,只能靠我們自己啰。」

「我們當中排名最高的,是誰?」

「是我吧,那就不好意思僭越了。」

連珠炮似的你一言我一語,音色聽起來完全一樣。

均勻化,整齊劃一,毫無自我的成員們。有男有女、有高年級有低年級,有能力差異卻沒有個性。朱雀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只不過──

「依照慣例,以排名順位組隊吧。」

「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無敵啦。」

「得讓別人見識一下,三都市唯一會飛的東京都戰鬥科真正的力量。」

「我們很強。我們不會輸。」

毫無個性的聲音們,開朗的氣氛聽起來格外刺耳。

絕對不是自己看錯。

看得出來,面貌如一的他們,嘴角和緩地揚起。

「感覺有連帶責任呢,刻意讓他們針對主席。」

「沒這回事啦,不過──這次只是因為嘴廣不在才這麼做喔。」

「他確實滿強的,真的。該說強過頭了嗎?」

「就因為他不明白別人的心情,才會招致混亂。」

「像是廢除中央會議或雙能者規則,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就說他做得太過分啦。」

「能力至上主義也該有個限度吧。」

「呃,話說,他搞出這件事的原因是什麼?」

「鍛煉啊。以鍛煉為名目,唆使那些淘汰者。別忘記喔。」

「對對對就是這樣。一如報告內容,得好好記住才行。」

有人開口,有人點頭同意。有人訕笑,有人嘲諷。

毫無個性的戰鬥科成員們,以毫無特徵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地七嘴八舌。

「你們這些人──該不會。」

將責任統統推給嘴廣了吧?

有幾道視線,刺向呆站在原地的朱雀。

所有視線──

「能讓管理局正視淘汰者的存在,朱雀,你的所作所為其實沒有錯呢。」

「雖然主席做得太過分,但我們可不會這樣。今後也想與淘汰者們和睦相處。」

「抱歉啊,今後一起加油吧。」

「再也沒有討厭鬼了。正直善良的東京戰鬥科回來了。」

所有人都充滿體貼與關懷。

有如將過去,將真相,將思想──一切歸零。

「你們明明沒付出什麼努力,也拋棄過夥伴,之前甚至痛罵淘汰者──」

朱雀緊咬嘴唇嘀咕。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冬燕住院時,明明沒有人探望過她;對於淘汰者,之前明明沒人加以理會。

為什麼現在卻能擺出這種態度?

「更何況區區一年級,怎麼可能成為東京第一嘛。」

「從以前我就覺得那種做法很奇怪了。居然對人見死不救。」

「話說冬燕妹妹,還真是可憐呢。明明是重要的夥伴。」

「對呀對呀,桃妹有精神是好事,但見死不救可不能原諒。」

「全部,全~部都是嘴廣的錯。」

「他回來後會降級吧。」

「反正他也回不來啦,在內地度過第二人生吧。」

「東京還是要維持該有的作風。」

「我們得保護無法戰鬥的人。」

「加油喔,新主席。可不能輸啊。」

「哈哈哈哈。」

「終於晉陞為東京榜首了嗎?」

「別這樣啦,人家會害羞。」

「這是能在空中飛的人該獲得的正當評價。」

「因為我們是菁英嘛。」

「這座都市都是強者喔。」

「大家──都是自豪的夥伴呢。」

「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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