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A-4 懷舊,或是叛逆

這幫人原本就從未算在戰力之內。

臨陣磨槍的淘汰者們,熟練度與戰鬥科有天壤之別。短時間內要他們上戰場玩真的,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東京都市主席──雷鬼頭的嘴廣,始終以現實角度做出判斷,他也對這一點有自覺。

所以。

「目視到海洋線前方海域出現大群UNKNOWN!主席,該怎麼辦!?數量比原先預測的更多!」

「依照慣例。依照慣例,從上空擊退,沒什麼差別。」

「OK,依照慣例!隊伍別亂!」

雖然向管理局呈報與其他學生共同作戰,不過從一開始,就只有戰鬥科擬定作戰計畫。

在海域上空發動暴力級的【世界】,如暴風雨傾注而下。

對於雙腳無法離開陸地的『一能者』,這種戰鬥方式根本毫無出手餘地。

原本就不打算讓淘汰者賺到任何分數,也不需要淘汰者幫忙。

只不過,真要說唯一的失算的話。

「右翼,殲滅速度慢了,怎麼回事!」

「敵軍增援接二連三出現!那邊應該是由千葉負責……那些臭小鬼該不會又在摸魚吧!」

「……又來了。他們老是出這種包。」

「老是把世界什麼的怎樣都好掛在嘴上,根本沒從千葉渡航到這裡來過,只會一直扯後腿!」

「冷靜一點。就當作他們沒出動,重組隊列。」

過於受制與其他都市的合作,因此沒發現沿著灣內北上的UNKNOWN速度比以前更快。

眼看戰線不斷後退,達到海洋線的海上道路附近。

「別分心管地上那些傢伙!我會去提醒他們!」

在眼看即將下雨的陰天下,可以望見豆粒般大小的影子。

主席俯衝而下,影子頓時化為人類的輪廓。

「……原來如此,的確是共同作戰。特地跑一趟真是辛苦啊。」

是朱雀壹彌。

他在海上道路的防壁上方,腳踩斥力球眯著眼睛眺望戰況。後方還跟著一票淘汰者。

「戰列顯得有些混亂呢,該不會發生什麼傷腦筋的事吧──我們的老大,東京都市主席?」

「哼,沒事啦。你們就含著手指乖乖看吧。」

「那太好了。我們也忙著自己分內的工作呢。」

傲然的口氣聽得主席略為一笑。比起多數戰鬥科成員,他的言行十分乾脆果決,一直讚賞他這一點。

「所有人,張開護盾!別讓空中那些人來不及消滅的UNKNOWN成為漏網之魚,跑到海洋線後方!」

朱雀回頭髮號施令。

淘汰者們似乎沒有餘力回應。只見他們以數人為單位聚集,拚命構成看不見的障壁。

「……原來如此。」

主席瞥了一眼後,小聲嘀咕。

組成移動障壁。對於缺乏有力攻擊手段,連躲避與佯攻都不會的弱者們,這是唯一可行的戰法。

雖然不認為己方戰線真的有漏網之魚,但他們或許能向管理局強調一定程度的貢獻。淘汰者看似在戰場上堅持了很久。雖然推測等級低得可憐──但他們的合作比想像中牢靠。

而且。

「可惡、可惡──我要逃,我要逃,我一定要逃跑,現在就要逃跑,現在逃跑,管他那麼多我就是要逃跑,逃跑逃跑逃跑!」

其中還認出熟悉的身影──自己的弟弟。

雖然嘴裡不停咒罵,但絲毫沒有逃跑的跡象。

汗如雨下,緊咬牙根,拚命在原地站穩腳步,挺身面對UNKNOWN。

以前懶到有剩的模樣,馬上就舉手投降的態度,似乎有了一點改變。

「呣……」

腦海角落裡思考,他要是從一開始就這麼努力,或許就不會被趕出都市了。

「……可惡……」

康介的視線一瞬間瞥向自己,隨即別過頭去。反正弟弟對哥哥無話可說,哥哥也覺得沒什麼開口的必要。

「主席!UNKNOWN溜走了喔!?」

「我知道,別吵鬧。」

從空中傳來尖叫般的大喊。乘坐在輸出武裝的主席急速上升。

戰況分分秒秒都在改變。

嘰嘰嘎嘎發出歡喜尖叫聲的大群UNKNOWN,層層朝海洋線進逼。

但這裡是南關東防衛機構的主要防衛線。即使三番兩次以此為據點殲滅敵人,但自從就任主席以來,從未讓敵人跨越過雷池一步。

沒錯,戰線後退反而是僥倖。讓戰術幅度更寬廣──主席搖了搖頭。少來了,東京戰鬥科的力量才不只這樣而已。

「兵分三路,重整旗鼓!前半數號碼跟我來!」

分割戰線,反覆進行重整、補給與出擊。這是再熟悉不過的防衛戰,平常早就熟練了。

不同之處在於,地上有淘汰者們張開防壁布陣。

由於是在自己的據點武裝維修與重整武裝,因此最傷腦筋的不是敵人,而是沒有說好就散開的夥伴。

「煩死了,垃圾!」

「別進入動線,臟死了!」

「無能的傢伙,掂掂自己的斤兩吧!」

海洋線上尖叫與衝突此起彼落。

到處都是為了補給而低空飛行的某個戰鬥科成員囂張大吼。咒罵夥伴的髒話難聽到耳朵都會爛掉。具備飛翔能力的菁英們,絲毫不把狠狠推開的淘汰者們放在眼裡。

這可能就是優越思想吧。

連主席都撞上某人,差一點掉進海里。

「嗚嗚嗚……嗚嗚……」

眼淚即將奪眶而出,孱弱的女學生面孔近在眼前。不知道她究竟遭受多少羞辱、咒罵與碰撞,制服上到處都是擦傷,嬌小的身軀滿是新傷痕。

「啊、啊──」

少女凝視自己的手腕,宛如小鳥般呻吟。顫抖而濕漉漉地摩擦纖細的大腿內側。

可能是自己的身體,撞上了她情急之下舉起的手臂。一判斷雙方都沒有嚴重過失──

「哼──」

主席隨即別過視線,急速上升。

原以為是無聊的混亂,但本來就不打算刻意打招呼。

在這個世界裡,【世界】就是一切。

因此無論如何,都會出現被拋棄的人,以及受到霸凌的人。主席自己都缺乏能力以外的價值觀基準,其他人就更別提了。

『你應該也有吧,某些重要的回憶。』

鏡子中的自己,曾經這麼說過。

『──我們究竟是什麼?你到底為何而戰?』

當時的回答是,聽不懂他的意思。

戰爭除了勝利以外沒有其他目的。戰鬥沒有求勝以外的原因。

只不過──

女生哭泣的表情,是他至今見過的世界景色當中,相當罕見的事物。

「…………」

忽然,難得想起冬燕桃華這個人的名字。

她好幾次拉自己一起逛街,到頭來,還是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之前曾經跑到管理局想探望她,結果戴眼鏡的醫務官認為探望無意義而拒絕,才會乖乖回去,反正實際上,自己也覺得無所謂。

連冬燕長什麼模樣,自己也記不得了。

「那傢伙真是奇怪呢──」

所以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會想起她。

腦海里略為思考,她哭起來到底是什麼表情呢。

甚至心想『下次好歹露個臉探望她』這種無意義的事情──

「……蠢爆了。」

主席嘴裡喃喃嘀咕。自己是不是有病啊,真的。

大概是戰鬥導致精神亢奮,以及在混亂的戰場繃緊神經,才會想起奇怪的事情。

殲滅敵人為優先。

一如往常,必須帶給人類勝利才行。

這是他唯一的人生目標。迄今見過的景色,十六年的人生,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目標。

就這樣。

正當主席朝向UNKNOWN,改變行進方向的當下。

「──什麼?」

輸出武裝被看不見的障壁擊中。

從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遭受衝擊。

而且反覆接二連三──簡直就像詛咒,或是復仇。

主席頓時失去身體平衡,朝海面墜落。

彷佛似曾相識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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