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B-6 戰士的理論

不久前的時刻。

在灣岸前線區布陣的戰鬥科一班,從空中傾注雨雹般的炮擊。

逼近的UNKNOWN數量比平常還多。

為了制止戰線瓦解,導致夥伴差點相撞的混亂情況──

「右陣,退後兩個身體的距離!左陣維持現狀!中央,集中彈幕將敵人轟回去!」

雷鬼頭少年下達號令。

他也愈來愈有主席的樣子,現在不只是靠自己賺分數,還能熟練地對周圍下達指示。

「──了解!」

夥伴們也在他的指揮下,再度恢複一絲不亂的陣列。

「最近你下太多命令了吧。為什麼非得聽你這種人下達指示啊,我明明戰鬥經驗比你多很多……」

唯有雙發束的少女,一個人感到不滿。

「右陣的女生,太前面了!」

「……哼!」

比起領導地位本身,每當聽到『右陣的女生』這種生疏的稱呼,她的心情似乎就會惡化。

「看!你讓一隻快逃跑了啦!」

「笨蛋,等等──」

少女不甩少年的聲音,單搶匹馬突擊即將脫離包圍網的UNKNOWN。

以低空飛行優雅躲過UNKNOWN的第一波還擊──

「──給我沉吧!」

追過敵人的同時,武杖噴出的火炎宛如上天的審判。

發射的命氣燒遍UNKNOWN的體表,灼傷醜惡的腳部。關節部位斷裂掉落,發出類似臨死前的慘叫聲。

「哼哼,怎麼樣!看到剛才那一招沒!?」

少女一臉得意回過頭來,視線的彼端是雷鬼頭少年。

宛如向好對手炫耀戰果的戰士──或是只想讓他看的普通少女一樣。

少年嘆了一口氣。

「就叫你後退了,要是亂看旁邊的話──」

「咦……呀啊啊啊!?」

黏液襲擊少女的腳。

從燃燒的UNKNOWN陰影下,冒出另一隻無臉的頭逮住了少女。

被來自死角的黏液纏住,歷史再度重演,少女失去了飛翔能力的控制。

「你看吧。」

「唔、唔咿唔呶……原本不應該,這樣子的……」

少女試圖在空中掙扎,但一個人實在無力回天。

「你怎麼老學不會教訓啊。」

雷鬼頭少年一臉傻眼地從頭頂上飛過。

「……只是不湊巧而已!偶然!剛才稍微大意了點嘛……」

少女別過臉去。

她極度懊悔地皺起眉頭,怒不可遏似的眼角上揚,略為害羞地嘟起嘴唇──像是預期了什麼般紅著臉頰。

與逞強的話相反,少女輕輕朝高高在上的少年伸出手。

總是無法坦率的少女,總是在小地方吃虧的少女,只能透過這種機會與少年接觸。

雷鬼頭少年眺望著少女鬧彆扭的側臉,露出苦笑。

然後──

「我說過不救你第二次啰。」

少年很乾脆地忽視她求助的手。

「……──咦?」

雙發束少女瞪大眼睛,同時進一步遭受黏液攻擊墜落海面。

雷鬼頭少年的視線已經不再注視少女,而是迎戰少女未能擊敗的兩隻UNKNOWN,獨力幫拉長的戰線收拾善後。

「為、為什麼──」

濺起盛大水花的同時,少女拚命伸出的手指,放在持有武杖型輸出武裝的手上。飛翔能力還殘留在她的右手。

完全被水淹沒後不久,陷入混亂的少女從波浪夾縫中探出頭。

但那卻是惡魔人魚們布下的地獄。

在少女重整體勢前,宛如圓木的粗壯手臂襲向她的頭部。緊接著另一隻UNKNOWN的巨大身軀撞向少女的側腹。

「咳、啊──」

少女呼出肺部遭受壓迫的空氣。即使是以命氣強化過的身體,也不可能減緩所有傷害。

閃爍明滅的視野中,已經看不見天空或海洋。

順著歪七扭八的凌亂軌跡,少女搖搖晃晃在空中亂飛。

「為什麼、為什麼……」

遊絲般的聲音被風聲掩蓋。

身後有一隻UNKNOWN速度悠哉地追上來。

宛如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

「別理她。」

少了一名成員的戰鬥科一班,響起少年的聲音。

「今天可能還有敵人增援,以擋住攻勢為優先任務。」

「可是……」

夥伴露出困惑的視線互望彼此。

「只相信親眼所見是我的個人主義。還有──我的個性是絕對信奉親眼所見的事實。她是『不合格』成員。」

雷鬼頭少年以傻眼又無奈的聲音回應道:

「我一直在觀察她的戰鬥方式。這已經是她第幾次犯下無聊過錯了?就算她有基本實力,我們也不需要這種不穩定的弱小成員。她和那些名列不合格名單的像伙一樣。」

戰鬥科領袖再度消滅一隻UNKNOWN,維持最有效率的戰線,同時手握武杖。

「我們人類很容易繁衍。像她那種不合格等級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另一方面,我們不知道UNKNOWN的生態,因此必須殺一隻算一隻,盡量剷除未來災禍的嫩芽,不對嗎?」

「……這麼說也對。」

夥伴們都點頭接受,靜靜回到掃蕩行動。

已經沒有人注視雙發束少女消失的方向。

他們的視野內,只剩下必須消滅的敵人。

排除多餘事物,讓戰力更加洗鍊,高傲的戰士們維持常勝不敗。

「為什麼……!」

雙馬尾少女從喉嚨擠出呻吟。

已經不知道在何處飛了多久。頭上是廣闊藍天,眼下是茫茫碧海。來的方向與前進方向都是相同景色,三半規管已經失去作用,分不清上下左右。

只知道UNKNOWN一直緊跟在自己身邊。

目前早已毫無飛翔速度,也無力再發揮。如果UNKNOWN有意給予少女致命一擊,她早就變成海中亡魂了。少女就像受傷的小鳥一樣,不斷受到折磨。

所以──正因如此。

只要有人肯來,自己就能立刻得救。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追上來呢?

為什麼夥伴還有他,不肯對自己伸出援手呢?

『我說過不救你第二次啰。』

少年說出這句話的表情,始終在腦海縈繞不去。那冷酷的眼神就像從出貨箱挑出腐爛的水果。

難道他拋棄了自己嗎?

難道他根本不關心自己的死活嗎?

當時一起走過的街道,當時笑著聊的天,當時彼此相交的視線,當時感受到的感情,難道一切都是幻影嗎?

伴隨狂亂的絕望,少女遭到UNKNOWN追殺。

全身宛如火燒般灼痛。過往對敵人噴射的大量火焰,現在化為疼痛的業火折磨自己。

視野在搖晃,又挨了UNKNOWN一記痛擊。好熱,好難受,好難過。

少女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怎麼了。

是否在流血呢?眼睛看得見嗎?腳是否斷了呢?手臂是否被啃食了?胸口是否裂開了?他現在臉上露出什麼表情呢?應該說他剛才是什麼表情呢?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久,少女聽見自己內心與身體其中一方斷裂,發出的扭曲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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