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1

汪伯倫開始品嘗也不能寐的滋味,已經凌晨三點,他卻仍然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他的妻子有裸睡的習慣,每天睡覺必須脫個身無寸縷才覺舒暢。難以入眠,他便擁住妻子的軀體,享受這肥軟潤滑的感覺,總比睡不著干挺著強。妻子被他擺弄醒了,以為他有了要求,伸手在他胯間探了一探,失望地嘟囔了一句:「沒勁,象一灘鼻涕還鬧啥。」掙脫他的摟抱,又漸漸發出了鼾聲。汪伯倫羞縮了回去,翻身跟妻子背靠著背地睡著,難道自己真的不行了?他把自己多日來的無能歸罪於女行長那兇殘的一捏,但仔細想想,在那之後還正常過一段時間,不時可以跟妻子或其他的女人戲上一場,只是近日卻又不行了,妻子有時努力一陣,他心裡也極想,卻總是不能如願。看來主要原因並不在於行長的那一捏。

失眠的時候硬在創傷趟這簡直就是上刑,汪伯倫從床上爬起來,來到衛生間坐到馬桶上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汪伯倫不是沒有錢,當著信貸科長,哪一筆貸款放出去他也能撈著萬而八千的,他個人有個小金庫,絕密,連他妻子也不知道。除去揮霍,消費開銷掉的,至少還有十萬,只要真的把這件事做個了斷,他寧可拿出一半,當然,這是最後限數,他不能搞個鍋干缸見底。一下拿出五萬,他心疼,但轉念想想,只要能保住自己這個肥缺,五萬算什麼?碰上合適的機會一筆就賺回來了。這個血如果不出,叫黑頭真的捅到檢察院去,吃不吃官司先不說,起碼眼前的位子是保不住了,這個位置一失,才是真正讓他心疼無法承受也無法挽回的重大損失。

他的腿蹲麻木了,煙也抽了不少,腦子裡終於靈光一現,想到了大概可以對付過去的主意。如果對方胃口太大,一時難以滿足,他可以像買貨訂合同那樣,先付對方一筆定金,然後對方要多少都可以答應下來,先把東西拿到手,剩下的慢慢說,到那時,給不給錢,給多少,啥時候給,就不是對方說了算的事了。想到這些,又盤算了一番討價還價的細節,汪伯倫覺得心裡有了底,也有了希望,從便桶上站起身,回到卧室鑽進熱烘烘的被窩想趕在天亮前再補上一覺。也許是攪了大半夜腦汁,腦子實在疲累不堪,這一回他終於沉沉睡去。

汪伯倫是被妻子拍醒的,妻子已經裝束齊整就要出門上班:「你晚上不睡瞎折騰,早上不起睡懶覺,看看幾點了,今天還上不上班?」

汪伯倫不耐煩地說:「我今天有事,不去了,你替我打個電話請假。」

妻子說:「我才不管,要打你自己打。」說完轉身出門,把門摔得震天價響。

妻子走後,汪伯倫又用被蒙住頭睡了個回籠覺,爬起來看看錶已經是九點多鐘,穿上衣服洗完臉早飯也沒心吃,空著肚子先給黑頭打電話。

接電話的是程鐵石,程鐵石告訴他黑頭到公安局去辦事,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讓他留下電話號碼,等黑頭回來再給他打過去。汪伯倫放下電話又在心裡捉摸,公安局已經把他放了,黑頭又到公安局辦啥事呢?想來想去捉摸不出名堂,只好倒在床上獃獃看著頂棚等電話。

電話鈴響了,汪伯倫一骨碌爬起來去接,電話不是黑頭打的,是行長。行長問他為什麼不上班,汪伯倫說他感冒發燒,行長再沒說啥,扔下了電話。知道妻子真的沒有按他的吩咐,替他打電話到行里請假,汪伯倫又是一陣氣惱,拿起電話撥通他妻子的單位,等他妻子接了電話,他二話不說捏著鼻子沖話筒罵了一句:「我操你媽!你是個臭婊子。」罵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就把電話壓了。

電話剛放下,鈴聲就響了,汪伯倫估計是他妻子聽出他的聲音,把電話打過來跟他罵架,就任電話鈴在耳邊震響硬著頭皮不去接。電話那頭的人似乎長著千里眼,能看見汪伯倫就在電話機旁邊,電話鈴聲執拗地響個不停,好像汪伯倫不接就會永遠響下去。汪伯倫終於無法忍受這難耐的折磨,抓起了話筒,準備捱他老婆一頓臭罵。然而,打電話的並不是他老婆,是黑頭。

「你怎麼不接電話?」

汪伯倫急忙解釋:「我以為是我老婆。」

黑頭也不跟他羅嗦,開門見山就問:「錢準備好了嗎?」

汪伯倫說:「我一下子湊不齊那麼多,先給你拿兩個數吧。」

黑頭問:「兩個什麼數?大數小數?」

汪伯倫說:「當然是大數,哪能是小數呢。」

黑頭又問:「那就是二十萬了?」

汪伯倫一下就懵了,他沒想到對方胃口這麼大,便說:「二十萬你整死我我也拿不出來。」

黑頭說:「堂堂信貸科長二十萬算什麼?從你的交待材料上看,程鐵石那筆款你們一下不就得了二十萬么?」

汪伯倫委屈地說:「那二十萬是行里得了,又不是我個人得了。」

黑頭說:「到底是誰得了以後讓檢察院去查吧。二十萬你一下拿不出來,我也體諒你一下,十萬可是不能少,少一分就免談。」

汪伯倫說「一下拿十萬我確實有困難。」

黑頭說:「有困難就克服么,實在拿不出來就算了,反正我這幾天的牢不可能白坐,你自己多多保重吧。」說著就壓了電話。

汪伯倫急了,趕緊又把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是服務員,汪伯倫求她叫黑頭來接電話,等了足足十分鐘黑頭才來,短短十分鐘,汪伯倫身上已經冒汗了。

「我正要到檢察院去,既然你拿不出錢還有啥可談的?別浪費我的功夫。」

「大哥,」汪伯倫的年齡實際上比黑頭大,命運捏在人家手裡,他也不得不充小,「我是說我一下子拿十萬有困難,我先拿五萬,剩下五萬我分月付清行不?」

黑頭沒吭聲,像是在思考,半晌才說:「我想你也可能真有難處,就按你說的辦,我也不能趕盡殺絕是不是?不過剩下的一半,五萬塊,你得給我打欠條。」

汪伯倫忙不迭地答應,到了這種時候,對方同意要他的錢倒好像給了他面子似的。兩人又約定午飯前把錢送到,汪伯倫便急急忙忙穿衣戴帽,從廁所的馬桶後面摸出他藏匿的存摺,急匆匆朝銀行跑。

接過電話,黑頭回到房間忍不住得意地嘿嘿嘿直笑,朝博士王幾個人問:「你們猜猜汪伯倫答應給多少錢?」

博士王跟程鐵石沒吭氣,趙雅蘭說:「一萬?」

黑頭得意地說:「後面再加個零。」

「十萬?」趙雅蘭驚詫地瞪圓了眼睛,一時竟不知該為這個消息高興還是恐怖,整個人愣在了那裡。

程鐵石跟博士王也驚訝不已,程鐵石反覺有些於心不忍,對黑頭說:「黑頭呀,適可而止吧,這年頭誰弄點錢都不易,你也別把人宰得太狠了。」

黑頭說:「程哥,不是我說你,你這人吃虧就吃在心眼太軟,總覺得別人跟你一樣是好人,像汪伯倫那種王八蛋,還算是人嗎?你放心,他來錢容易得很。這事兒你千萬別管,我不整得他下輩子都不敢再幹壞事我不姓黑。」

趙雅蘭說:「你本來就不姓黑么。」

黑頭說:「都是你們,一天到晚黑頭黑頭地叫,把我都叫傻了,還以為我就姓黑呢。今後我當了綠大地商貿公司總經理,別人聽你們黑頭黑頭地叫,還不得把我叫黑總。」

「黑總就黑總,反正你這趟買賣是賺了,」博士王說:「雅蘭兜家底帶來十萬塊想買你,結果一分錢沒花反而還掙了十萬,就這麼個掙法,我看再蹲幾次黑屋子,你倆就成百萬富翁了。」

黑頭說:「先別肯定掙十萬,那小子眼下只能拿五萬,欠下的打條子。」

程鐵石又說:「五萬就不少了,欠的就別再追了,得讓人處且讓人,人家也有老婆孩子。」

黑頭說:「又來了,你別管這事行不?這年頭誰見錢不眼紅?就拿公安局說吧,上午要不是我跟雅蘭去釘著屁股追,那五六千塊錢他能主動還給我?裡面還有你的四千五百元呢。」

正說著,有人在外面怯怯地敲門,程鐵石說:「請進!」汪伯倫推開門,擠了進來。程鐵石跟博士王知道黑頭跟他又得討價還價一番,他們在旁邊看著怪不舒服,就出來到服務台的沙發上坐著抽煙,由著他們去計較。

黑頭仍然開門見山:「錢帶來了?」

汪伯倫點點頭:「帶來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大紙包,黑頭接過來打開,一看一疊一萬元,共五疊,封都沒拆,顯然是剛剛從銀行取出來的。他又用報紙把錢包好,塞進自己懷裡。

汪伯倫問:「錢已經交給你了,我的東西是不是也該還給我了?」

黑頭說:「還欠五萬呢。」

汪伯倫說:「電話上不是說好了,我給你打欠條嗎?」

「那欠條呢?」

汪伯倫說:「我現在就寫。」

黑頭讓趙雅蘭找來一張紙,遞給汪伯倫說:「寫吧!」

汪伯倫趴在桌上寫道:「欠條,今欠黑頭同志五萬元,半年還清。」然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給黑頭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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