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2

何庭長訕笑著,給女行長倒杯茶,然後坐迴轉椅,問道:「最近忙啥?你說找我有要事,什麼事這麼急?」

女行長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沒有理睬冒出縷縷熱氣的茶水,沒說話先嘆了口氣:「唉,還能忙啥,那個破官司就把人纏死了。」

何庭長說:「不就是要開庭么,你還能永遠不開讓人家開庭嗎?開唄,你又不用管,讓小馬跟他們主任老薑去應付應付就行了。」

「我說的不是開庭。你不知道,又出事了,我來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咋辦。」

「又出啥事了?」何庭長放下二郎腿,身軀傾在寫字檯上,脖子伸長了,直瞪瞪地看著她,等著她說。

行長看看他:「你怎麼也這麼緊張?」

何庭長這才感到自己也不知不覺的繃緊了神經,自嘲地笑笑。行長說:「汪伯倫那個王八羔子弄了幾個人把姓程的抓住,關了幾天,姓程的朋友不知怎麼一下就找到汪伯倫的頭上,又把他弄去折騰個半死,一支胳膊都整脫臼了。汪伯倫跟他的哥們去報了案,公安局把姓程的朋友逮了,你說說,這亂七八糟的弄下去遲早還不要出大事。」

「程鐵石現在在哪兒?」

「跑了,在哪我也不知道。」

「操他媽的,真是瞎胡鬧,凈辦這些沒屁眼缺下水的蠢事。這不是節外生枝添亂嗎?」何庭長氣的罵了起來,又問:「這件事肯定是你安排的吧?」

行長搖搖頭否認,看到何庭長的眼神,只得又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一些。」

「你算了,沒有你指使,汪伯倫那泡臭稀屎還能冒出什麼熱乎氣?你們這些娘們,頭髮長見識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汪伯倫承認程鐵石是他綁的了?」

「他能不承認嗎?不承認當場人家就能把他整死。」

「我早知道他是個熊包蛋。」何庭長又罵了一聲不再說話,行長知道他在轉腦子,也不敢打擾他,獃獃地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

「程鐵石的朋友讓公安局抓去都說了些啥?」

「據裡面透出來的信,他啥也不承認。」

「那就好辦,你讓汪伯倫一口咬定那人綁架他是要謀財,千萬一句也別提程鐵石的事。」

「那程鐵石要是到公安局報案,說汪伯倫他們綁架了他呢?」

何庭長沉吟片刻,說:「姓程的不會去報案,他要那麼講等於替他的朋友招了供,案子更複雜了。況且汪伯倫綁架他他拿不出證據,而汪伯倫這邊有傷、有人證。程鐵石如果去報案,汪伯倫他們可以不承認,互相做不在現場的證明,而程鐵石那位朋友卻會因程鐵石報案而坐實他非法綁架傷害罪,不管是不是謀財,這個罪名他都擺脫不了,所以我分析程鐵石不會去報案。」

「那你說這件事問題大不大?」

「問題大不大,關鍵還在汪伯倫跟他的狐朋狗友,只要他們一口咬定不認識程鐵石,一口咬定汪伯倫確實遭到了綁架,就沒事。你得給他們好好講講,別到時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一點我能做到,牽涉到身家性命的事,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們也明白。汪伯倫那個王八羔子真是我命里的剋星,啥事都壞在他手上,有時候我真想整死他。」一提到汪伯倫,女行長就恨得牙根發癢。

「那你就把他開了,這種人還留著他幹嗎?」

「還不到時候。」女行長有苦難言,她恨汪伯倫,可又不能真的把他開掉,因為汪伯倫跟她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在她手下她還可以有效地控制他、支配他,真要把他開了,尤其在這種時候,他能做出什麼事來,女行長不敢深想。

何庭長心裡也明白眼前這位女人必有把柄在汪伯倫手裡,否則憑她的本性,她也絕對不會容忍一個不斷給她捅漏子的部下繼續在她眼皮下生存。

「算了,我現在倒想起一件事情,你那個汪伯倫到底都對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啥?他對我跟你們的關係到底掌握多少?」

行長一愣,隨即自我安慰地說:「我大概問了他一下,他說那人就是逼著問程鐵石的下落。我想也不會問到這些事情上去。」

何庭長臉色陰沉了下來,聽行長的語氣他就明白了,汪伯倫對他和銀行的關係方面知道的絕對不會少,而且行長對汪伯倫到底對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啥缺乏自信。他感到有些不妙,對行長說:「你趕緊回去,立即找汪伯倫,一定要讓他把跟程鐵石的朋友說了些什麼一字不漏地彙報一遍,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不能讓這小子給引到黑溝裡面去。」

行長也明白了這裡面隱藏著的危險,立即起身氣哼哼地說:「我現在就去找他,要是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我要他的狗命。」

看著行長的背影,何庭長無奈地搖搖頭,他開始不安了,他感到跟這樣一群蠢貨結成同盟,也許是他犯下的一個大錯。

接近年底,返家探親的人劇增,儘管昨夜下了入冬以來的頭一場雪,經人踐踏的地面已經泥濘不堪,但長途汽車站卻依然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只要沒有泥濘的地方,都堆滿了大包小包形狀各異的行囊。賣票的窗口更是擠作一團,人堆里不時傳出呼叫聲、斥罵聲。站在人群外面維持秩序的警察束手無策地看著發瘋般擠向窗口的人群,手裡的警棍不時戳向實在看不過眼的混亂製造者,從而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幾個小商販模樣的人,合力將他們的同夥抬舉到人頭上,企圖讓他們的同夥從人頭頂上爬到售票口搶先一步購到車票。他們的破壞性行為立刻招來了憤怒的詈罵,警察忍無可忍,將爬到人頭上的夥計拽下來銬在了護欄上。他的同夥不敢再鬧,一個個乖乖地排到了隊伍的後面。

從省城開往海興的車屬於短途,十五分鐘發一班車,不用到窗口購票,所以免去了程鐵石擠搶車票之苦。人雖然很多,程鐵石還是一眼便看到了人從中的趙雅蘭,她太醒目也太鮮艷了。大紅兔毛圍巾、棕黃色的皮大衣和高跟皮靴,使她像開放在荊棘叢中的芍藥。她瞪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焦急地四下張望著,一眼看到了程鐵石便朝他招手呼叫:「程哥,在這兒。」寒風中她口中呼出的哈氣如清淡的雲靄,在她緋紅的腮邊掠過。

程鐵石匆匆擠過人群,來到她身邊。

「這輛車坐滿了,走,坐後面那輛。」

程鐵石經常往來於海興和省城,知道這趟線路上跑的車都是承包的,各車都遵守嚴格的規矩:每輛車停站時間絕對不允許超過十五分鐘,前面的車不走後面的車絕對不準上客。他對趙雅蘭說:「就在這兒等吧,過去了也上不了車。」

趙雅蘭說:「哪有那事,走吧,就上那輛空車。」

程鐵石只好跟在她身後走到等著進站上客的車前。果然車門緊閉,司機跟售票員捧著杯子喝茶取暖,趙雅蘭敲門他們卻不敢開。趙雅蘭繞到車頭,拉開司機身旁的車門,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些什麼,司機便打開了車門,把程鐵石放了上去後又趕緊關上了車門,並且還對程鐵石客氣地點頭致意,程鐵石也莫名其妙地朝司機點點頭,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意。

趙雅蘭從司機的車門爬進車,穿過車廂坐在裡面靠窗的位置上,拉程鐵石坐在她旁邊。

程鐵石好奇地悄聲問:「你怎麼對他說的,怎麼順順噹噹就讓我們上車了?」

「我說我們是記者,要隨車採訪春運情況,他還能不讓上車?」

「人家要問你要記者證呢?」

「有哇!」說著趙雅蘭從兜里掏出一個橙紅色的塑料本本在程鐵石眼前亮了一下,程鐵石接過一看,是省電視台的工作證。

「你哪來的這玩意兒?」

「是我哥不知咋辦出來的,送給我玩的。」她說的哥是指她的堂兄,趙世鐸的兒子。

「他給你弄這個玩意兒幹嗎?」

「他說有這玩意兒到外面辦事方便,給我好幾年了,昨晚上突然想起來,說不定到海興能用上,就帶來了。沒想到還沒到海興就用上了。」

程鐵石聽後,忍不住笑了,說:「你呀,真能蒙,也真敢蒙。」

趙雅蘭說:「那有啥,這社會上除了自己家裡的親人和真正的朋友,剩下的人還不都是你蒙我我蒙你的,就是一家人,也有互相蒙的時候。」

前面的車開走了,程鐵石跟趙雅蘭乘坐的車進了站,打開門人們呼嚕嚕擠上來搶佔座位,趙雅蘭扒著程鐵石的耳朵悄聲說:「程哥,這一路上你可得給我當個好保鏢,保護好我不能出事。」

程鐵石不以為然地說:「光天化日之下,不過兩小時的路程,還能出啥事?你別製造緊張局勢。」

趙雅蘭說:「我帶錢多,怕丟。」

程鐵石問:「多少?」

趙雅蘭朝前後左右看看,見人們都忙著搶座位安頓行李,誰也沒有注意她跟程鐵石,才扒著程鐵石的耳邊悄悄說:「十萬。」

這蚊蠅細語似的兩個字如同炸雷在耳邊震響,程鐵石驚呆了,半晌才緩過勁來悄聲說:「你帶那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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