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2

如果一見面,陶敏埋怨、責備他一通,他的心裡倒會平衡一些,陶敏這不言不語又充滿幽怨的樣子,反倒讓他越發感到不安,倒好像自己真做了虧心事。他輕輕走到陶敏身邊,把她的頭攬到懷裡,撫著她蓬亂的頭髮:「你辛苦了,爸的情況好些沒?」

陶敏竭力忍住哭泣,憋得肩頭一聳一聳地抽搐,半晌,平靜下來之後,才告訴他經過搶救,雖然還沒有脫離危險期,病情總算穩定下來了。

博士王說:「你回去睡覺,從現在起這兒就交給我了。」

陶敏說:「你覺多,這兒全交給你我還不放心,白天你在這兒,晚上我在這兒。」

博士王說:「那也行,你現在就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這段時間看樣子也真把你煎熬壞了。」

陶敏說:「我剛才睡了一會兒,這會兒又不困了,等爸醒來我交待一下再走。」

博士王知道自己才到,她不會馬上回去,便不再多說,坐在岳父的腳後,陪她說話聊天。

從那以後的幾天里,博士王靜下心來全心全意地服侍岳父,盡職盡責地履行自己的義務。陶敏對他很滿意,說像他這樣的女婿全中國沒幾個。

只有一件事他沒有忘,就是每天晚上九點鐘以後他必跟程鐵石通個電話,詢問海興那邊的進展,聽說開庭延期了,又聽說銀行對第二份技術鑒定持有異議,他都沒有太在意,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銀行那方如果認可這份鑒定,就等於承認自己敗訴。所以,電話里他也不多說,只是勸程鐵石耐心等等,多和王天寶聯繫,經常到法院去催催,還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防備對方狗急跳牆。

不知是因為博士王守在身邊心情好,還是醫院水平高,博士王的岳父幾天來恢複很快,氧氣不輸了,甚至可以倚被而坐跟博士王閑聊。父親病情好轉,陶敏心情也好轉,每日在家整備些可口飯菜送到醫院給父親和博士王,有時乾脆三口人就在病房就餐。

這一日吃過晚飯,三人坐在病房閑聊,岳父忽然想起程鐵石,便問博士:「那位程同志的案子怎樣了?」

博士王便將案子如何返回法院,他們如何請求法院再次進行技術鑒定,銀行那邊又如何拖賴等等,不厭其煩地細細述說一遍。

老人聽後搖首嘆息:「銀行咋能這樣呢?法院也不能主持公道了,唉,程同志也真可憐,天寒地凍,拋家舍業,千里迢迢獨自一人跟銀行這樣的單位斗,也真難為他了。

博士王說:「銀行也不都是這樣,要都這樣國家不就垮了?這也是個別現象,程鐵石碰上了算他倒霉,只有全力以赴,再難也得把官司打下去,不能讓這種爛臟銀行幹了壞事還逍遙法外。」

老人說:「我看程鐵石這人也是個本份的好人,你要幫就幫到底,雖然有困難,我就不相信共產黨領導下的國家沒有王法。」

博士王說:「這樁案子最終肯定贏,可贏得會很艱難,時間也會拖得很長。」

陶敏說:「爸的病好多了,如果程鐵石那邊需要你就去,別讓人覺得你辦事有頭無尾,事情辦的不明不白就不見人影了。」

老人也說:「陶敏說得對,我這幾天覺著好多了,你去忙你的事,別擔心我。」

博士王說:「我倒有個想法,等爸的病再穩定一段時間,乾脆把爸接回省城,醫療條件比這兒好,親戚朋友也多,有啥事陶敏也好找幫手。爸的身體好了,就住家裡,或者到省康復中心定張床,不管從哪方面考慮,都比在新安鎮強。」

老爺子猶豫不決地說:「唉,在這兒住慣了,到城裡不習慣……」

博士王說:「爸,你就陶敏這一個女兒,她也放心不下你,你又牽掛她,讓我說,別猶豫了,就搬到城裡去,住一起也省得陶敏跟我老的牽掛您,老得來回跑。」

老人過去一直不願意住在女兒女婿家裡,如今身體這樣,看到他們來回奔波,確實辛苦,就說:「行吧,你們說咋樣好就咋辦。」

陶敏見她父親首肯了,當然高興,便定下來第二天就跟醫院商量轉院的事。

聊了一陣,一家人都聊得心裡熱乎乎的,博士王看看錶,已經九點多,便起身去給程鐵石打電話,出了病房的門,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人提著大包小包探頭探腦挨著病房朝裡面瞄,一看就知道是找人的。博士王初時並不在意,又覺著兩人的身形很熟,停下腳仔細一瞅,卻是黑頭跟趙雅蘭。與此同時,那兩個人也看見了博士王,喊著王哥踢踢通通地往跟前跑。

「都這麼晚了,你倆怎麼跑來了?」

黑頭說:「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七點來鍾出發,還是打車來的,找來找去拖到這會兒才找到。」

趙雅蘭問:「大爺怎麼樣了?」

博士說:「好多了。」邊說邊把他們讓進了病房。

陶敏跟黑頭很熟,趙雅蘭她聽博士王說過,卻沒有見過面,見她跟黑頭一起來,一想便知,很熱情地招呼著,仔仔細細地端詳趙雅蘭一番,覺著很漂亮,心裡暗暗為黑頭高興。

黑頭把大包小包的禮品放到床頭柜上,向博士王的岳父自我介紹:「大爺,我叫黑頭,是王哥的朋友加兄弟,」又把趙雅蘭拽過來:「她叫趙雅蘭,是我沒過門的媳婦。」

趙雅蘭規規矩矩低朝老人鞠了一躬:「大爺您好!」問畢不輕不重地跺了黑頭一腳。

陶敏知道他們專程從省城趕來,心裡很過意不去,又是讓座又是找水果,說:「這麼遠你們跑一趟,真不好意思,真謝謝你們了。」

趙雅蘭說:「知道大爺住院,早就應該過來看看,他一直不在,我一個人也沒法來。這不,他今天中午剛從海興回來,吃過晚飯急急忙忙往這兒趕,沒成想到了已經這麼晚了,影響大爺休息了。」

黑頭說:「大爺,你病好了比啥都強,我們年輕,這點路不算啥,再遠也要看看你老人家。」說罷,又對博士王說:「不然我們還能早一點,樓下看門的老太太真可惡,硬是堵著門不讓進,要不是看她年紀大了又是個女人家,我非得治治她的毛病不可。」

「那你們咋進來的?」博士王明知故問。

「纏了半天,塞給她十塊錢才讓進來。」

博士王笑了,說:「這老太太確實壞,那天我也被她敲了十塊錢。」

趙雅蘭問:「那你咋不告她?」

博士王說:「我找院長了,院長說這老太太是衛生局安排來的,他管不了。我要去找衛生局,院長不讓我去,說得罪不起衛生局,就算我去告了也沒啥用,一個老太太,誰能把她怎麼樣?就算再換個人,誰又能保證比這老太太強?說不定更差勁。」

「那就沒人管了?任由她攔路搶劫?」陶敏亦為之忿忿。

「後來我又了解了一下,這老太太的丈夫原來是衛生局的司機,出車禍死了,這老太太整天到衛生局鬧,鬧得沒法衛生局出面硬把她安排到這兒看門。」說到這兒,博士王掏出煙遞給黑頭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剛要點,被陶敏一把奪下:「病房裡不準抽煙。」

黑頭見狀,悄悄把煙扔了。

「你們猜這老太太把劫來的錢幹啥用了?」

「給她兒女了?」

「存起來了?」

「總不會去玩股票吧?」

「你們誰也猜不出來,她全捐給殘聯了。她說她老頭子開車橫死,是前輩子造了孽,她要行善積德讓她丈夫超化。」

「這麼一說,這老太太的行為倒也有情可原。」

黑頭說:「雅蘭你別以為她把錢給了殘聯就有情可原,她這錢咋來的?跟攔路搶劫也差不多,這種不明不白的錢殘聯就不應該收。」

博士王的岳父說:「不管她的做法對不對,結果總是好的,目的也不錯,總比那些貪污受賄、偷盜搶掠,千方百計謀財以肥私囊供己揮霍的人強。」

黑頭不好跟博士王的岳父爭論,只得點頭稱是。

博士王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許多事情很難用是非二字分清。」說到這裡,腰間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看號碼說:「海興來的,我不熟這個號,不是程鐵石。」

電話是海興律師王天寶打過來的。「情況不太好,」王天寶的口氣不安,嗓門又大,震得電話嗡嗡叫。博士王把話筒略略離開耳朵,「開庭時間又往後推了,法院找不到程鐵石,通知我了。」

「推到什麼時候,什麼理由?」博士王問。

「時間未定,我問審判員理由,審判員不講,我通過朋友側面了解了一下,他們何庭長傾向銀行的意見,合議庭堅持自己的意見,何庭長要求將這個問題報到最高人民法院請示,等最高人民法院批下來才能開庭。」

「牛剛強的態度呢?」

「牛剛強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談,估計他也不會公開說什麼。我找程鐵石到處找不到,打手機也不開機,旅店說他也沒退房,他是不是到你那兒去了?」

博士王按下不安燥急的心情,在大腦里對王天寶傳來的信息認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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