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4

博士王截斷了他的話:「這個案子我們本身就占著理,即便是我們有錢,也不行賄去,況且我們沒錢。如今的形勢是有另外的因素在裡面,我們行不行賄都沒用了。所以乾脆就別往這方面想。這個案子讓對方攪了快兩年了,連個章子分辨不出來真假銀行負不負責任都沒攪出個結果來,這正中對方下懷。他們也希望在這種問題上繼續永遠糾纏下去。我看不能跟他們再糾纏這個問題。」

「這由不得我們,人家把這一條作為主要答辯理由,我們總不能置之不理吧?」王天寶邊說邊繼續跟臉蛋上那根胡茬子鬥氣,揪了幾次都被胡茬子滑脫。

「王律師,你能不能停一會兒?累得我的臉都酸了。」

王天寶看了程鐵石一眼:「你那叫條件反射,我揪鬍子,你臉累得發酸,典型的條件反射。」說歸說,他總算停止了對胡茬子的討伐,用手在臉上狠狠搓了幾下,問博士王:「你說咋辦?」

博士王說:「那枚假印章的印文跟真印章的印文我們都看了,你說能不能區別出真假?」

「那還用問?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同一枚印章蓋的。」王天寶肯定地說。

「我也是搭眼一看就看出兩個印文不是同一枚印章蓋的。我們說用肉眼就能辨別出真假,銀行一口咬定他看不出來,你們說該怎麼辦?」

「除非找一個中間人,到法庭當場試驗。」王天寶說完,想想又補充道:「這麼做也有問題,一般人沒受過訓練,事不關己不上心,草草一看或許還真就分辨不清,找銀行的人又怕他偏袒銀行。」

博士王說:「兩枚印文真假的技術鑒定我看了,是海興市檢察院技術鑒定處做的,他們只鑒定兩枚印鑒不是同一枚印章,我們能不能要求法庭委託他們專門就這個假印鑒用肉眼或常規比對方法,能不能辨別出來再做一個進一步的技術鑒定?」

王天寶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如果技術鑒定證明用肉眼常規方法就可以辨別出兩枚真假印文的區別,銀行再講啥也沒用。只是人家能做這樣的鑒定嗎?」

博士王說:「眼下我們先不考慮他們能不能做,先向法庭提出要求,這個鑒定得由法庭下委託,我們不能直接辦,免得讓對方抓辮子。」

「行,下午咱們就去找牛剛強。」王天寶完全贊成。

下午,程鐵石留在旅館,博士王怕有其他信息傳來旅館沒人,就讓他留守。博士王和王天寶直奔法院,找到牛剛強,要求法庭就印鑒真偽用肉眼能否辨別一事做進一步的鑒定。

程鐵石等博士王二人走後,就開始整理內務。他將煙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煙頭倒掉,又找出他和博士王換下的襯衣泡到水裡準備洗。撒洗衣粉時又想起趙雅蘭講過,要把洗衣粉沖開後,再把衣服往水裡放,而不能像他那樣,把衣服泡上了再放洗衣粉。於是又把泡到水中的衣物撈出來擰乾,用水把洗衣粉沖好,再把衣物泡到水裡。

由趙雅蘭又想到黑頭,又好幾天沒跟他們聯繫了,也不知道他們近來好不好。想到這兒,便趁泡衣服的空隙去給黑頭的小商店掛個電話。他剛剛擦乾手,正準備出門,卻聽見服務員在走廊里扯著嗓子喊「412姓王的接電話。」

有人來電話找博士王,他立即想到肯定是博士王的妻子陶敏來了電話,趕緊跑出去替博士王接電話。

「喂,你是永壽嗎?」

果然是陶敏,程鐵石說:「我不是王永壽,他出去辦事了,我是程鐵石,您是陶敏吧?」

「哦,您好,」聽到是程鐵石,陶敏客氣地問了聲好,然後問:「永壽大概多久能回來?」

「他剛出去時間不長,到法院去了,估計得到下班時間才能回來。您要有事我轉告他可以嗎?」

電話那頭陶敏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猶豫,程鐵石又說:「那我等他回來讓他立即給你去電話,事情要是急,我現在到法院去找找,要是找到了我馬上讓他給你回電話。」

陶敏說:「您知道,最近我父親一直住院,這幾天病情不太好,醫生準備下病危通知書,我一個人實在有些頂不住了……」說到這兒,陶敏在電話里抽泣起來。

程鐵石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這樁案子拖住,博士王也不會在老岳父病危的時候不守在身邊,讓妻子陶敏一個人頂在醫院,遇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其苦處可想而知。

「真對不起你,」程鐵石滿是愧疚地說:「你別太著急,還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博士王一回來我馬上讓他回新安鎮去,你一定不要上火。」

「……我倒沒什麼,」陶敏止住了哭泣說:「就是我父親,老念叨永壽,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身邊只有我一個人,我想他不會瞑目的。我想問一下,要是他回來幾天,對你的事情影響大不?」

程鐵石心裡一陣感動,陶敏到了這個時候,叫她丈夫回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她卻還擔心會不會對他的事情有影響,這都是多麼難得的情義啊。程鐵石連忙回答:「沒關係,現在等開庭,該準備的都準備了,我一定讓他回去,你放心,耽誤不了這邊的事兒。」

陶敏說:「要是你那兒能脫開身,就讓他回來一趟。不過你千萬不要對他講,晚上我直接打電話找他,你出面講,他又懷疑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程鐵石連連答應,陶敏又再三致歉,才放了電話。

回到房間,程鐵石開始洗衣服,洗著洗著,想起前幾天博士王接過陶敏的電話後心情不好,看來上次陶敏來電話他就已經知道了岳父病情不好的消息,但為了程鐵石這樁案子卻沒有回去,把事壓在心裡,照舊熬神費心地為程鐵石奔波。想到這些,程鐵石心頭熱辣辣地,眼淚也涌了出來。

洗好衣服正準備晾,手機卻又響了起來。程鐵石一看是海興本地的電話,號碼是生疏的,連忙接通了電話。

「老程嗎?我是王天寶,事兒都辦妥了,一會兒你到鳳鳴飯館來,咱們一塊兒吃飯,詳情面談。」

王天寶很愉快,事兒辦的順利,程鐵石本來也應該愉快,可是心裡有博士王岳父那檔事壓著,愉快不起來,問:「博士王呢?」

王天寶說:「在我邊上,沒啥事兒,一會兒飯店見。」說罷就掛了電話。

程鐵石把衣服晾好,又把房間整理了一下,穿上衣服,外面又套上那件軍大衣,出了旅館朝鳳鳴飯店走。他曾跟吳科長兩口子還有博士王在那家飯店白吃過一頓,印象很深,看看時間還充足,也不叫車,一路步行朝那家飯店走。

博士王跟王天寶已經叫好酒菜,喝著茶水等他。

「今天王天寶做東,他掙你的代理費,宰他一頓也合乎情理。」博士王說罷,招來服務員小姐,讓她給程鐵石倒一杯菊花茶。

王天寶哈哈一笑,說:「你這話就見外了,就算程大哥沒給我代理費,認識了,請他一塊兒吃頓飯也是該著的。」

程鐵石牽掛正事,問:「事情辦的怎麼樣?」

博士王說:「我們的要求是正當的,合法的,牛剛強也同意,當場就給檢察院技術鑒定處出具了鑒定委託書。我們跟牛剛強一塊到了市檢察院技術鑒定處,嘿,牛剛強讓人家一頓損。」

程鐵石奇怪地問:「損牛剛強幹什麼?」

「負責技術鑒定的技術員姓劉,說牛剛強:你們當法官的是不是弱智?連技術鑒定報告都看不懂。頭一份技術鑒定報告就是我出的,上面講得很明確,兩枚印章的差別是本質的,並且講了不同的四個特徵,還專門列舉了我們鑒定時採用的方法,我們用的都是肉眼常規對比法,並沒有什麼高精尖的技術設備和科學手段,我們用肉眼常規手段能區別真偽,銀行是專門干這個的,怎麼就區分不了?這份報告就已經充分證明了這兩枚印文用肉眼完全可以鑒別真偽,是你們法庭太笨,看不懂報告。」

這時候開始上菜了,博士王舉起杯,朝程鐵石跟王天寶示意:「來,下午事情辦的順利,先干一杯,開動起來再接著說。」

喝了酒,博士王接著講:「劉技術員把牛剛強損的下不來台,我們不能看著本案的法官受憋不吭氣呀,就趕忙打圓場,劉技術員總算不嘮叨了,那人的脾氣也真怪。」

王天寶說:「你別看人家脾氣怪,人家在筆跡鑒定方面可絕對是權威,像他那樣的技術權威一般都有點怪脾氣。讓他損損法院那幫人也不是沒好處,起碼也讓他們知道,還有人不用看他們的臉色也能活,他們也有看別人臉色的時候。」

博士王接著講:「牛剛強還真可以,雖說面子上不太好看,可還是說了幾句真話,他說:第一份技術鑒定報告很好,可是沒有明確講這兩枚真假印文用肉眼是否能看得出來,報告上沒有明確結論的東西,法庭當然不能自作主張予以認定。其實那兩枚章子我們當庭對了一下,連我們也能看出不一樣。但是,當事人堅決不承認,判案講的是證據,兩方面當事人再爭再吵,我們再有主觀想法,沒證據也不好說。他這麼一講,劉技術員也不好再說什麼,讓我們去交鑒定費,憑交費收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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