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機赴穗

在伊盟中學唸了短短的十幾天。上天有好生之德,無絕人之路,正在我們進退失據時,突然聽說國民政府的國防部長徐永昌,要來綏遠和北京投降的傅作義談判和平解放綏遠。這消息當時真是激動民心士氣,大家都說這是傅作義借談判之名,要脫出共產黨的控制。據說傅作義一到歸綏,老百姓就把歸綏到旗下營的火車鐵軌給拔了,說傅作義一定不會再回去了。但天不從願,國民政府大概是氣數已盡,談判結束後,董其武也放下武器,綏遠就這樣和平解放了。

我看逃出去機會又來了。就去找徐部長,經他接見並答應走時帶我們一齊離開綏遠。當時還有部份太原突圍出來的,記得的有王延年、張日明、張維嶽等,後來都到了臺灣。還有徐廷舉,據他說是閻錫山院長的內弟,也一齊逃到臺灣,但後來他又從香港回了大陸。

我和太原突圍出來的三十多人搭徐部長給派的專機,從包頭飛重慶。徐部長派的是一架C—46民航機。機中兩排帆布椅子,我們有三四十人。有些人就坐在中間地上,飛機起飛後大家都慶幸能逃出魔掌。有說有笑。不久飛機遇到壞氣流。機身顛簸很厲害,就開始有人嘔吐了,這就像流行病一樣,有人領頭,全體跟進,機中一片嘔吐唉呀聲,其味更是難以忍受。直到機中寒氣襲人,據說是飛過大沙漠上空。大家都凍得縮成一團,才把嘔吐給忘了。飛機原定是從包頭飛重慶。到了重慶上空,正下大雨,霧又大,飛機看不到機場,無法降落,只好改飛廣州。到了廣州降落後,機長才告訴大家,說大家命真大,飛機的預備油都要用光了。再飛幾分鐘就只有往海裡去降落了。

等停好飛機,打開機門,一股熱氣沖來,再看機場的工作人員,多是白短褲,背心,我們卻像包的粽子一樣,穿著所有的衣服,還裹著毯子。飛機上坐了一天,真到了另一個世界。接機的人也來了,多是行政院的山西老鄉。這下大家又都活過來了。相識的相擁慶幸。不認識的,也都握手致謝。我們被領到機場餐廳用餐,跑堂的都是些講廣東話的年青人,我們一句也聽不懂,拿來的菜單,上面不是英文就是廣東字,看也看不懂。這時有些山西老鄉就開玩笑了,這個要炒山藥絲子,那個要撥魚兒,亂成一團。我覺得還真好玩,老西碰到老廣,如雞同鴨講,兩家都難。在廣州我們住在行政院長東山別墅中。

廣州東山別墅是幢西式小洋房,我們從包頭逃出來的人有一部份是閻先生原侍衛隊的人,王延年是待衛隊隊長,擅長太極拳,和臺灣的鄭曼青是師兄弟,還在東山別墅陽臺上教過我太極拳基本架式。還有張日明,是至今五十多年仍每天去為閻先生掃墓照顧的侍衛,還有張維嶽,文連級,高啟經,徐廷舉,蘇效武,高啟志等,我記得每天有車把我們接到行政院官邸去,有耿禹堂伯伯,劉紹庭伯伯,劉信齋伯伯帶著我到街上去買東西,吃飯或遊玩,大家都不會說廣東話,有時司機會幫忙說,多半時間都是看中了要買的東西,老闆拿出算盤來撥個數目,要講價再把算盤減幾個子,實在好玩。我記得還去海角紅樓湖中坐過遊船,他們要去吃猴腦我沒敢去,後悔沒跟上去看看這殘酷的人性!

人的際遇多麼莫測!閻錫山因到南京參與國共和談。被困在南京,當時太原城被圍,機場無法降落。他無法返山西主政。就由家父以省政府委員代理山西省政府主席。最後太原城破,家父率領五百餘人自殺成仁。閻錫山卻因領導山西有方,而被李代總統宗仁提名,經立法院通過,組成戰鬥內閣,出任行政院長。家父因領導山西軍民抗匪,最後集體自殺成仁,經立法院院會通過,在臺北圓山,修建「太原五百完人成仁招魂塚」以表揚他們盡忠職守,不成功便成仁的民族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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