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換姓

有一天我借了一本小說,名叫《苦果》,我不記得是誰寫的了。我一人跑到包頭郊外,有個叫「轉龍藏」的風景點:小山上有個亭子,還有很多高大的樹,山腳下有一條小河,很淺,水很清。據當地人說這是當年順治皇帝出家時走過的地方。山坡上涼風習習。又有鳥語蟬唱,很清靜。所以我就常跑到那去看小說。

我正入神地看著,《苦果》。突然面前出現了三個大男人,有一位就開口問我,小朋友,你看甚麼書呢?是不是愛情小說?我一聽這人一口山西口音,就覺得很親切,就答不是愛情小說,是苦果,順便就把書也舉給他看。他翻看了一會兒,就問我,小朋友你是那裡人?我說是山西人,山西那裡?定襄,姓甚麼?姓梁。唉!定襄有個梁化之,你認識嗎?突然聽到人提到父親的名字,我一下警覺性提高了。就趕緊說不認識。那三個人互看了一眼,說:你不認識,我們倒都認識他,而且是好朋友。我一聽是父親的好朋友,就又改口說:梁化之是我遠房的叔叔。那三人就自我介紹,一個是張慶恩、一個是魏崇賢、還有一位忘記名字了。他們說:他們是軍統局或是調統局的人員,來包頭做準備撤退的工作。我也只好告訴他們,我是梁化之的大兒子,從北京隨育柱哥逃到這來找父親,父親沒找到,現困在這了。原想到西安去,西安丟了。又想到蘭州去,蘭州也丟了。現在不知道該到哪去了。北京也不敢回去了。他們就給我留下個地址,叫我晚上去他們那商量。

我回到商店就把這事告了育柱哥,他和董掌櫃商量了一下,晚上他們兩人先去看看情形再說。晚上我一人在家焦急地等著他們回來。他們終於回來了,叫我明天一早去看他們,第二天我去看他們,他們就說:目前恐怕那也不能去,只有留在包頭看局勢變化。

張慶恩伯伯他們就替我做了新的身分證,我把名字改成宋克敏,因為我母親姓宋,這樣比較好記。第三天就把我送進了伊盟中學。這是包頭的國立中學,有當地人,也有蒙古人.記得還要學蒙文。上課第一天,我鬧了個大笑話,老師進來上課點名,點到宋克敏,我覺這個名字很熟,這怎麼會有熟人?所以左看右看就是不見有人答應。老師又叫了一遍,還是沒人答應。心中正在奇怪,這是個誰?怎麼今天沒來?老師第三遍叫了,旁邊的同學才推我,說:答有啊!我才想到原來宋克敏就是我!

在伊盟中學一共唸了不到二週,那學校多是本地人,綏遠人講話,多是山西口音,我會講一口山西話,也有部分學生是河北來的,我又是從北京來,也可和他們聊到一起,所以大家對我都很好。那學校好像是公費。學生都是住校,在學校吃飯。伙食還很好,早上是小米撈飯,鹹菜,中午和晚上是每人一個大黑麵饅頭,一大桶大燴菜,比起在北京商育中學時的飯菜要好多了。那會兒在北京早上每人半個玉米麵窩頭,中午晚上是每人一個窩頭,一天三頓都是一盤鹹菜。我們兄弟都吃不完,早有能吃的同學們,都先訂好了,剩下的窩頭給誰吃。包頭很好,又是饅頭,又有大燴菜。有時下午還給吃麵條。我想這大概就是「黃河百害,惟富一套」的緣故。

綏遠還有一怪現象,街上有些叫化子,你給他菜飯,他們不要,而是要錢,或是要煙,這些叫化子都是些大煙鬼,把家產都吸掉了,出來討飯。當地田中大片種植鴉片,有客人來了商店,老主顧都是互相以大煙相敬,躺下來吸上一口。真不知政府怎麼會允許種植鴉片?

再回到伊盟中學吧。入學第一晚,我被分到一宿舍中,十個人睡一個大舖,同學們就把邊上一個位置讓給我,晚上大家盥洗完畢,就站在院中聊天,等吹了熄燈號,回去睡覺。很快我就聽到了同學們的鼾聲。但我卻混身癢得無法入睡,拿手電筒一照,被子中有幾十個虱子和大臭蟲。嚇得我跳到地上大叫,同學被我吵醒了,有人說真是大驚小怪,說完翻身又睡了。我旁邊一個同學很好,起來幫我抖了被子,說:「睡吧,習慣就不覺得咬了。」這大概就是虱多不癢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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