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灌縣我們堂兄弟四人，再加兩個表哥曲迺仁、曲珍瑞，表弟曲垣瑞。真夠成群結隊。有一年都江堰放水，我們一起去看熱鬧。是當時國民政府林森主席，來主持大典。河堤上擠得人山人海，遠遠看到林主席坐著轎子到了，是一個白鬍子，戴副眼鏡，拿著手杖的老人家。河灘中堆著一排排用竹子編的籠子，裡面裝著大石頭，用來阻擋、分割岷江的流水，成內江和外江兩支，一支航運，一支為灌溉用。我們人小，擠不到前面去，只能從大人的空隙間看到有些人在河灘中奔跑。
澎！一聲響砲，遠遠聽到有鼓掌聲，再就是人群的驚嘆聲，接著看到河水像萬馬奔騰似地順著河床沖下來，有些不要命的年青人還在河床中和河水賽跑，岸上人聲，河中水聲，混雜成一片。
看完放水，很多人上山去二王廟燒香，二王廟好像是供奉李冰父子，不知為什麼叫二王廟。二王廟半山還有個四川有名的索橋，整個橋扶手都是用竹子編成的，橋面是用木板舖成。這橋很長，中間有幾個小亭樣的架子，人走在橋上，橋會搖晃，左右搖擺，上下跳動，沒點膽量真不敢走。很多人都是上去走了幾步，就急忙回頭爬著回來，那天我們看人特多，也許是人多膽大，也去試走了一次。還沒走到第一個亭子，我就把一隻過年剛穿上，媽媽給做的新棉鞋，從橋上掉到河裡去了，因為橋上有些木板缺了，變成個洞。上橋時有大人告訴我，第一不要看橋下面，一看就頭暈，就不敢走了，所以只能向前看；第二，不要試著抓橋上的竹子攔干，一抓就失去平衡，橋就會左右晃，所以只能走「中間路線」，還得抬頭向前看。就這樣我一腳踩進橋板洞中，往上一拔腳，一隻新棉鞋就此掉到河中。那時我真是哭出來了，出來玩的歡樂，一下都變成了悔恨。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串的無奈。
看著棉鞋掉到河裡隨波逐流而去，再抬頭感到一陣暈旋。想自己要是隨鞋子一起掉到河裡，媽媽一定會哭得死去活來；現在總算只掉了鞋子，沒把自己也掉下去。今天回家一定被媽媽痛打一頓是逃不了的。
中國人俗話說：棒棒底下出孝子。我們兄弟小時可真不少挨打，可惜我不但沒成材，也沒孝順過父母一天。反過來看我弟弟守仁，他小時實在比我挨打要多得多，解放後他吃盡了苦頭，從北京毛紡廠的工人，一直熬到毛紡廠的總工程師，事業上他算成材了。但結婚生子後，聽上個無知太太的話，常把母親氣得死去活來。我真恨他的沒出息，怕老婆，不孝敬受盡苦難的母親。
成都平原土地肥沃，氣候溫和，風調雨順是糧食豐收的好地方。但是吃的水還是要用人從河裡挑。灌縣水質很差，必須過濾。水缸都是上下兩個，上一層水缸裡要放棕櫚樹皮，木炭，細沙，大石頭，用來過濾。水挑來，倒在上面水缸中，經過濾後，從缸底邊上一小洞，洞中插一節中空的竹子，流到下面的水缸中。下面水缸的水，再用白礬在裡面轉幾圈，髒東西就會沉澱貼在水缸邊上。舀水時要小心，不要亂攪，免得攪混了沉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