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固縣是不能住了，我們全家上下十七口人，坐上了一輛大卡車，車上裝滿行李，人坐在行李上面，過秦嶺，到漢中。再順著難於上青天的蜀道南行，先到四川省的綿陽。沿途真是驚險萬狀，我和祖父是坐在駕駛旁的位子上，祖母、姥姥，母親、二嬸、三嬸、和其他弟妹們都是坐在車頂行李上，現在想那多危險！大表哥就因在秦嶺上不小心，頭撞到公路上的山岩，腦袋撞了個大洞，眼鏡也撞破了，差點變成個獨眼龍。
我們全家風餐露宿，走了七八天，終於到了四川綿陽，喘息了兩天，我們的目的地是灌縣，閻錫山先生在那買了兩幢房子。他們和徐家，曲家，郝家都住在那兒。
我們進了灌縣城，準備暫住仁賓旅社。不料車開在縣政府前面的大街上，快到旅社時，橫街衝出一部車來，撞在我們車的後輪上，車頂上坐的人，有三個從車上摔下來。媽媽被摔下來，跌斷了腿。白明山和大表哥摔下來，只是點皮肉輕傷。姐姐懷中抱個暖水瓶，給守仁沿途沖奶用的，被撞破了，開水倒了她滿腿，都燙起了水泡。還好車禍之地離仁賓旅社很近，我們全家就這樣狼狽不堪地住進了旅社。
這旅社從前門進去，一條長長的走道，左面是一間間的小客房，右手邊是個茶館，有很多桌椅，整日客人川流不息，么師、小二叫聲不斷。我們住在後院，也是一排小房子，祖父祖母住在第一間，中間是二嬸，三嬸，我們住最後一間。後面有個後門，出去就是城牆，我們常上城牆去玩，用蜘蛛網捉蜻蜓。我還記得一首四川講蜻蜓的童謠：
蜻蜓馬兒（小蜻蜓）遍地滾，他說老子不買粉，粉買起，她不搽；她說老子不買麻，麻買起，她不搓；她說老子不買鍋，鍋買起，她不洗；她說老子不買米，米買起，她不淘；她說老子不買瓢，瓢買起，她不舀；她說老子不買刀，刀買起，她不磨；她說老子不買鵝，鵝買起，她不餵；她說老子真不對。
初到四川，那「格老子」四川話一句也聽不懂，我們講的是一口山西晉北的土話，真是雞同鴨講。住了不久，爺爺就叫大表哥曲迺仁，把我們四個孫子送進了灌縣志城鎮北街小學。這學校的名字我記得很清楚，那也許是我學會的第一句四川音調的四川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