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難小學

民國三十二年(一九四三)夏天在克難坡,我和守仁被送到克難小學去唸書。克難小學在洪爐臺對面的山坡上,也是一排窰洞。記得趙佩蘭校長親自測驗我們的程度,好給我們分班。她拿了個手錶叫我看是幾點,我根本沒見過表,連幾點都不知道,所以我和弟弟守仁就都從三年級唸起。我們的級任老師孟香蘭,是父親的秘書王竹鹹的太太,白白胖胖的。每天第一堂課總是國文,多半是要背書,守仁腦子快,他多是被叫起來了,說不會背,就罰站,等三四個人背完了,他就會背了。我沒這本領,多是上課前就準備好了。

那時抗戰已快結束。在克難坡住了不久,父親就帶我們搬到吉縣。在吉縣我們住在三個窰洞中,一明兩暗,中間窰洞進來,我們在左面的窰洞睡覺,右面窰洞父親辦公,有一個冬天,父親在窰洞中辦公,那時窰洞中都生著炭爐子取暖,不知是通風不好,還是煙囪出了問題,父親竟因吸入一氧化碳太多而昏倒在地,被進去找父親的人看見了,趕緊把他拖到外間來。我記得是母親灌了很多酸菜湯才救醒過來,那次真把全家都嚇壞了。父親真像死了一樣,面色黑青,動也不動,我們嚇得哭成一團,還好母親知道這土法,救了父親一命。

在吉縣我和守仁轉學到山西省立第一小學唸書。校長姓劉,好像叫劉福獻,也是位女校長,個子不太高,人很和氣。我們班上有個閻樹柯,小名叫周槐,他住在公館(閻錫山的公館)裡。有時中午下課,我就跟他到公館去玩,有時他給我拿兩個小白麵饅頭來吃,那饅頭中有糖,甜甜的非常好吃。我們普通人吃的是灰色的粗麵饅頭。還有一次正好碰到閻錫山的孫女樹榕,她吃過飯了沒事幹,拿了盒撲克牌來教我打撲克玩。我哪見過這洋玩意?教了半天我也不懂。只記住一句話,不要牌叫「怕死」。

樹榕那會兒不唸普通小學,是家庭老師劉克教她國文。劉克長得很瘦,大家都叫他柳木棍,不知怎麼和我們有點親戚關係。按輩份排,他該叫我爺爺,但他年歲比我大得多。每次見了面我就逼著他叫爺爺,好像人叫爺爺自己就佔了便宜。他就叫我泥猴爺爺。現在真到了人家叫爺爺的歲數,卻想最好叫哥哥就好了。人生不是很矛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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