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的日子裡

民國二十六年(一九三七)七月抗日戰爭爆發,十一月八日,太原退守,晉綏軍政首長轉戰到晉南臨汾縣孫多集城東土門村。父親及山西各級幹部,艱苦支撐抗日八年。在這段時期,因全部軍事與政治力量,均須要重加整理,重新部署,除了政工、教育、訓練外,山西省政府亦實行改組。父親任省政府委員,希望各項工作都能密切聯繫。

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春,日本軍隊集中主力,進攻山西省政府臨時駐地的呂梁山,連續攻陷了蒲縣、大寧、吉縣、鄉寧等地,而且計劃向黃河邊進攻,山西省政府暫時遷移到陜西宜川指揮作戰。而我軍留守汾西的部隊,沒有薪餉糧食,急需要接濟、聯繫、以便互相幫助。閻公要派人前往救助。當時黃河以東都是日本軍隊,沒有人敢去,父親慷慨說:「我願前往,苟有利於抗敵者,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父親自己親選了憲兵二十名,帶了部隊的薪餉和糧食,騎馬過黃河向晉西前進,當時大家都覺得他們這隊人馬真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概,同事們把他們送到黃河邊,望著他們渡河而去!

他們過黃河後才發現各路口都被日軍控制,無法前進,只好花錢僱當地的農民帶領從荒僻的小路走,在冰天雪地走了七天七夜。有一天走到了山腰,忽然聽到有日本騎兵從山頭上經過,父親和二十人趕緊把馬牽到山岩下,就臥在雪中,握住馬口免牠叫出聲來,在雪中臥了一天一夜,等日本騎兵過完。人馬飢寒交迫,都凍僵了。走到一農家,人早逃走了,家中也沒吃的,父親看見灶上有一大鍋,揭開鍋蓋一看,裡面是煮的半鍋黃豆,大約已有幾天了,上面已長一層綠黴,父親把綠黴撥開抓了一把放在口中嚐嚐說:「噢!很好吃。」這一開頭,跟的人就有樣學樣,很快把半鍋發了黴的黃豆填了飢腸轆轆的肚子。最後他們終於到了晉西的基地,鼓舞了士氣,併與各地互相聯繫援助,沒幾個月汾西幾個縣就都陸續收復。父親重實踐,不愛虛誇,碰到危險則身先士卒,義無反顧。

民國二十九年(一九四○)初,抗日戰爭進入最艱苦的階段。父親常騎著馬,日行數百里,奔馳於呂梁山的各戰區之間,和普通工作人員一樣夜以繼日地工作,有時甚至要冒生命的危險。有次他的幾個下屬煽動了一批青年,約二三百人,投奔延安,被當時的第二戰區軍方獲悉而圍困在一個峽谷中,正待令要發動攻擊,父親騎馬星夜趕至現場,苦口婆心地勸說這些青年,叫他們認識情況的危急,千萬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蠱惑宣傳所蒙蔽,而作無謂的犧牲。在父親真誠的勸導下,這些人終於放棄了計劃,返回了原來的駐紮地,避免了一場流血悲劇。假使沒有父親的及時調解,這夥無辜青年,頃刻就會葬身於山谷間,變成怨魂。父親成了這些人的救命恩人。

父親愛護青年,關心下屬,善於和各方面的人士一起共事,正因為這樣,他的周圍總團聚著一大批有志青年,樂於聽他的話,願接受他的領導。從事他指派的任何工作。這也正是當太原孤城淪陷時,惟有父親領導下的那批鬥士能夠浴血奮戰,至死不屈的緣故。

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抗日戰爭勝利後,父親率先帶領一批工作人員,返回太原進行接收工作。他夜以繼日地忙碌工作,很少顧到安頓家室,由於父親和同志們的努力艱苦工作,使山西當局迅速從晉西呂梁山地區,轉回到以太原為中心可以控制全省各重要城鎮的強勢地位。

在父親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他光明正大,廉潔奉公,舉凡施政用人均以大局為重,不為自己和親朋好友謀取私利。抗日戰爭勝利後,第二戰區接受了敵偽在山西各大城市的管轄權,父親是接收大員中的重要成員之一。倘若稍有私心,他完全可以利用職權,給自己弄幢房子,把自己的親屬安排到有名利可圖的職位上去。然而事實卻非如此,我們和母親回到太原,沒房子住,只有借住警憲指揮處的小院子,二叔和三叔仍和在晉西時一樣,幹著極為一般的工作。我的親舅舅一再請父親幫找工作,最後給在新開電影院安置了個檢票員工作。這也就是我後來唸克難小學,下了晚自習後,回家路過電影院,偶而溜進電影院看半場免費電影的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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