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

大都會娛樂城像極了夜晚在街頭拉客的娼妓,黑夜掩蔽了它憔悴面容上的貪婪,霓虹燈的閃爍裝點了它的妖媚,不時傳出的歌舞聲向大街散播著淫糜的誘惑。何天亮在大都會娛樂城對面的馬路邊上下了車。他蹲在馬路沿上,點燃一支香煙,注視著街對面那座用燈光包裹起來的建築。不時有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馬路天使在他身邊徘徊,可是一看清他那陰沉沉的面容,就識趣地躲開了。

抽了兩支煙,何天亮看看錶,十點整。他起身慢慢朝街對面的大都會娛樂城走去。過了馬路,他轉身右折,順著馬路來到了大都會娛樂城的西邊,躲到路邊樹下的陰影里。他給黃粱噩夢掛了電話。

何天亮直截了當地問:「白國光現在在幹嗎?」

黃粱噩夢說:「沒幹嗎,來了他的兩個朋友,他在包廂里陪他們呢。」

何天亮又問:「他一般幾點睡覺?」

黃粱噩夢說:「他睡得晚,一般要到凌晨一點多,有時候來了關係戶,要陪人家,睡得就更晚了。」說完,黃粱噩夢又問,「何大哥,你是不是要做什麼事兒?」

何天亮說:「我肯定要做事,不過這跟你沒任何關係。你從現在開始,就忘了我跟你通過電話的事兒,我也忘了。你要是忘不了,我也就忘不了。」這一招他是跟胡志剛臨時學來的。

黃粱噩夢趕緊說:「你給我打過電話嗎?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你看,我已經忘了。」

何天亮說:「這就對了,過後我請你喝酒。」說著就斷了電話。

何天亮猶豫了一陣兒,終於還是給肖大爺家裡掛了電話。電話響了好一陣兒才有人接,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說話挺不客氣:「找誰?」

何天亮說:「我找肖大爺。」

對方不耐煩地說:「早就休息了,有事明天再打。」

何天亮趕緊說:「我找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訴他,我叫何天亮。」

女人沒有吭聲。何天亮估計她正在猶豫,趕緊又補充了一句:「我跟他是約好了的。」

女人說了聲:「好,你等著。」

很快肖大爺就接了電話:「小何嗎?什麼事兒?」

何天亮說:「肖大爺,真對不起,這麼晚了還打擾您。」

肖大爺說:「別嗦了,有什麼事就說。」

何天亮說:「我今天認識了一個姓胡的朋友。他過去是金城公司的財務總監兼經營顧問,他給我說了許多金城的情況,跟你那天說的差不多。那些關於金城的傳聞都是真的。」

「是嗎?光嘴說沒有用,有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肖大爺來了興趣。

何天亮說:「我現在正在想辦法。您明天早上哪兒也別去,在家等我的消息,如果我過了中午還沒有找您,您就得到公安局報案了。」

肖大爺說:「怎麼回事?你別胡來。」

何天亮說:「我今天晚上就在大都會娛樂城。姓胡的朋友告訴我,金城的黑賬都在白國光手裡。我得想法兒弄到手,弄到手了,明天一大早我就找您。萬一不順手,您就按我說的,到公安局報案,然後通過我的朋友三立找到那個姓胡的,他起碼是個人證。」

肖大爺說:「你別胡來,我不同意你這麼做。」

何天亮說:「肖大爺,現在不是誰同意不同意的問題了,我是被逼到了絕路上,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您想想,除了這個辦法還有什麼辦法?」

肖大爺說:「你先別動,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何天亮說:「要有別的辦法憑你老人家的能量還能拖到今天?您放心吧,我能把握得住。」說完這句話,何天亮就把電話徹底關掉了。他想,今天晚上肖大爺也睡不成安穩覺了。沒辦法,他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後的準備,在這種時候,除了肖大爺,沒有人能幫得了他。

何天亮沿著大都會娛樂城的牆腳轉了一圈。這座樓設計得很累贅,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外面每一層窗戶下面都圍了一圈橫樑。何天亮憑記憶估量著哪扇窗戶是白國光的,他記得很清楚,白國光的辦公室是二樓最靠裡面的那一間,他朝上面看了一陣,裡面黑洞洞的,看不出個名堂。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估計中的白國光辦公室的窗戶扔了過去。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鬼哭狼嚎的卡拉OK聲掩蓋了玻璃的破碎聲。何天亮定定地看著那扇被他砸碎了的窗口,確定沒有任何反應後,他立即行動,雙手按在一樓的窗戶上,用力一撐,引體向上,站到了一樓的窗台上。然後他又如法炮製,雙臂掛在二樓窗口下面的橫樑上,再一次引體向上,臂肘支在了二樓,然後又爬了上去。從下面看的時候,窗戶的橫樑似乎挺寬,上來了才發現這道帶有裝飾性的橫樑其實非常狹窄,僅僅能放下半個腳掌。何天亮吃力地緊貼著窗戶。窗戶忽然開了,張開的窗戶把他推離了窗檯。他及時伸手抓住了窗扇的上部,整個身子吊在了二樓。如果窗扇不結實,他的體重會立刻把窗扇從窗框上撕裂下來,他也會一塊兒摔到樓下。

就在窗扇搖搖欲墜的時候,何天亮朝窗口猛撲過去,摔到了屋子裡面。肩膀在窗扇上狠狠碰了一下,挺疼;腦袋也磕在地板上,好在地板上鋪著地毯,腦袋沒有受傷,脖子卻扭了一下。何天亮坐起身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看看手錶,已經十一點了。他不敢再浪費時間,忍著疼痛開始打量他闖進來的這個房間。還好,沒有弄錯,這裡就是他曾經來過的白國光的辦公室。他站起身,想了想,索性過去把房間的燈打開了。跟他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種豪華中透出媚俗的擺設。他很快就發現,在白國光辦公桌對面的牆角果然還有一道門。門扇上半部貼的壁紙跟下半部鑲的木板與四周的牆壁完全一樣,要是不注意真看不出來這裡有一扇門。上一次他來的時候,注意力全在白國光身上,當然不會發現這裡還有一道門。

何天亮先把白國光辦公桌的抽屜全部拉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裡面的東西全都扣到地板上。裡面雜七雜八的東西散落一地。何天亮不用細看就知道,這裡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也沒有白國光用來防身的兇器。他又對四周觀察了一番,看不出這間辦公室里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收藏白國光的密件。他來到牆角的小門前面,扭動門上的把手,把手絲毫不動,他又推了推門,門扇也是絲毫不動,這道門是上了鎖的。他毫不猶豫,朝後退了一步,抬腿朝那扇小門踹了過去,「喀啦」一聲,門應聲而開。何天亮沒有進去,他在門口略微滯了一滯,確認裡面沒有人,這才踅進門裡。裡面沒有開燈,黑黢黢的。乍從光亮處進到這裡,何天亮什麼也看不見,他在門口的牆上摸到開關,趕緊打開了燈。這間房子比想像的要大得多,如果光看那扇門,會以為這間屋子充其量是個儲藏間,進來之後才發現這間屋子跟外面的辦公室一樣寬敞。

一張雙人大床貼著牆壁放著,如果上面睡著人,兩腳正對窗戶。床頭兩邊各擺了一張床頭櫃。床頭柜上放著檯燈、相框、水杯、煙缸等等雜物。床上的被褥沒有疊,亂糟糟地堆著。地上東一隻西一隻的扔著幾隻拖鞋。床裡邊貼牆放著一張大櫥櫃,柜子的門關著。牆上掛著幾張外國半裸女人的巨幅照片,高聳的胸脯像從瓜地里偷了兩個西瓜揣到了懷裡。窗戶下面兩張單人沙髮夾了一張茶几,茶几和沙發上扔著幾隻襪子。屋角擺著一張女人用的梳妝台,巨大的玻璃鏡面上斑斑駁駁地洇滿了蒼蠅屎和污漬。屋子裡面濃厚的汗酸味兒和脂粉味兒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濁氣。厚厚的猩紅色絨面窗帘把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

何天亮把這間屋子大約打量了一遍,就開始動手搜尋他想要的東西。他先去拉開大櫥櫃的門扇,門扇有的開著有的鎖著。他估計凡是開著的門扇就不可能藏什麼重要的東西,於是從白國光的辦公室里找來一把改錐,三下兩下把鎖著的櫥櫃門都撬了開來,然後把裡面的衣物全部掏出來,在衣物裡面翻找了一遍,沒有什麼發現,又在櫥櫃裡面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也沒有什麼發現。他就又開始對付那張大床。他先把床上的被褥統統掃到地上,然後把床墊翻將起來,床下面也是幾個大抽屜,何天亮把抽屜一一抽出,仔細查看著,裡面基本上都是破鞋爛襪子,稍一翻騰就揚起了臭烘烘的灰塵。何天亮憋住氣,認真翻找著。他聽說過,許多人願意把重要的、值錢的東西藏在破鞋爛襪子裡面,所以他對這些又臟又臭的東西翻得特別仔細認真。幾個抽屜都翻過了,依然一無所獲。何天亮坐到沙發上,靜靜心,穩穩神,再次仔細打量這間屋子。房間裡面的傢具他都翻過了,四面的牆壁和頂棚很正常,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這時候他注意到房間靠裡面的屋角還有一道小門。他過去擰開門把手,門立刻開了,裡面原來是個小衛生間,有洗臉台、便池,還有淋浴器。何天亮想到在哪一部電視劇上看到過,毒販子把海洛因藏在衛生間的抽水馬桶里。他立刻滿懷希望地把白國光的抽水馬桶拆了,滿是水垢的抽水馬桶零件散落一地,卻沒有他想找的東西。

何天亮有些灰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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