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

何天亮自從跟肖大爺談過以後,感到自己有了主心骨,有了一種背依靠山的穩定感,心情也舒暢了許多。他開始認真思索怎樣抓到白國光那伙人的把柄,來個先發制人,讓他們也嘗嘗幹啥事都得向「政府」報告的滋味。這件事他暫時沒有給任何人說,他想不出目前自己交往的這些人裡面,哪一個人能在這方面給自己出上力。

三立是個粗人,雖然在這方面起不了啥作用,話卻可以給他說。在何天亮心裡,三立仍然是他最可信賴的朋友。然而,這段時間三立卻不知忙些什麼,極少在餐飲中心露面。何天亮向寶丫打聽他的去向。寶丫說他一天到晚在股市上泡,連寶丫要進的貨都沒去辦。何天亮不由有些為三立擔心,他聽人家說過,所謂的股市,對一般股民來說實際上就是一個大賭場,大陷阱,真正賺錢的是莊家,其他人都是陪客。上一次三立拿著中心的錢去炒股,至今還被套在那裡,如果他把自己的那點家當也賠進去,真不知道寶丫跟他那兩個孩子該怎麼辦。何天亮打算抽時間勸勸三立,實在不行就讓他再把修車攤子支起來,多多少少掙點實在錢也比在股市上玩那種沒把握的遊戲強。

何天亮還沒抽出時間找三立,三立卻興沖沖地來找他了。一進門,三立二話不說把一個髒兮兮的人造革手提包朝何天亮面前重重一,說不清是得意還是激動,一張大臉紅成了高粱面烤餅:「猜猜,裡面是啥?」

何天亮從來不會費力去猜他出的謎,二話不說,抓過他的人造革提包拉開拉鏈就揭謎底,一看頓時愣了,裡面塞了滿滿一提包錢。何天亮大體瞄了一眼,三摞包紮整齊連封都沒有拆的百元鈔票緊緊擠在一起。

「這是哪兒來的?你把哪家銀行搶了?」

「操,你也太小看我了。怎麼,除了搶銀行我三立就掙不來錢嗎?」

何天亮說:「誰說你掙不來錢了?我是說你要是沒搶銀行,一下子可掙不來這麼多錢。」

三立說:「你是說我只能掙點小錢是不是?嘿嘿,離了銀行我照樣能掙大錢,看在咱倆交情的分兒上,我只告訴你一個人,還有個地方能掙大錢,什麼地方你猜猜?」看來他也知道何天亮從來沒有耐性猜他的謎底,不等何天亮猜就自己把答案說了出來,「股市!」

何天亮明白了,他這是炒股掙了錢。三立興緻勃勃地說:「你還記得我拿中心的錢去炒股吧?後來你說讓我先放著,我就沒敢拋。可是這終究是我心裡一塊兒病。寶丫也沒少罵我。前些天我抽空到股市上看看,旁邊過來一個人,穿著挺體面,見我拄個拐杖站在那兒抻著脖子看行情,就跟我搭了話。聊了幾句,我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就把我被套住,欠了哥們兒兄弟一屁股債的事兒給他叨叨了一遍。他聽了挺同情,詳細問了我到底買了哪幾隻股。我給他說了以後,他告訴我這幾隻股一時半會兒漲不上去,還不如拋了重買。我算了算,要是按他說的這一拋至少要虧四五千塊,我哪兒敢?他說,你放心拋,然後按他說的買上兩隻股,過十天半個月要是不賺,虧的錢他給我賠。我還在猶豫不決,他說機會就是跑到你身邊的一匹快馬,膽大點,抓住了就能騎上去。膽小不敢抓,或者動作慢抓不住,馬就跑了,追都追不上。」

說到這兒,三立抓過何天亮的茶杯咕嘟咕嘟灌了兩口茶水,才接著往下說:「我當時也不知道咋回事兒,讓他三說兩說就按他說的辦了。我操作的時候他沒有走,就在那兒看著。我操作完了,他問我:『兄弟,是我給你出的道兒,要是真虧了怎麼辦?剛才我說了,虧了我給你賠,用不用我現在給你寫個承諾書?』你說我哪能那麼沒道行呢?當時心裡頭升起一股豪氣,說不管是不是你出的道道,事兒是我自己辦的,賺了賠了我自己擔著。他哈哈一笑就走了。他這一走,我的心也頓時空悠悠的,萬一他涮我玩兒怎麼辦?」

何天亮也覺得三立當時這件事做得是有些盲目,不過好在事實擺在面前,他確實賺了,就不著急,只是想聽聽他後來是怎麼賺的,就遞給他一棵煙,還給他點著了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三立狠抽了兩口煙才接著說:「這段時間我真是度日如年,天天往股市跑盯大盤,也希望再能碰到那個人問問情況。可是大盤像斷了氣的死人一樣,你怎麼著急也沒個動靜,那個人再也沒有露面。我心說完了,讓人家給涮著玩了,干著急又沒辦法,那個心情給你說你也體會不到。過了十來天,一大早我跑到股市就發現情形不對,冷清了好久的股市突然熱鬧起來,平時空空蕩蕩的大盤前面擠滿了人,去晚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再看看我買的那幾隻股,總算活過來了,開始是漲漲跌跌,跌跌漲漲,就像跳踢踏舞,動來動去還是原地踏步。越是這樣我越是緊張,我真怕這兩隻股沒漲反跌,心就像懸到了氣管里,一喘氣就上下忽悠。又耗了兩天,咱們買的這兩隻股突然像點了火的導彈,噌噌噌地往上躥,連著就是幾個漲停板,不到兩天就把咱們賠的給漲回來了。按說到這個時候就應該見好就收,把股拋了好回來給你們交差,可是人就是這個德性,一個字:貪!虧的時候想撈回來,撈回來了又想賺,賺了想再多賺……眼看著股市往上飆,我哪裡捨得拋?不拋吧又怕突然再跌下來,那個滋味也不好受。」

「那你怎麼又捨得拋了呢?是不是開始跌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我還在大盤前面作思想鬥爭,拋還是不拋,那個指點我的人卻突然出現了。見到他那個感覺,真親啊,恨不得把他叫聲爹。他卻讓我趕快把手裡的股拋了,說再不拋就要跌。當時這股正漲得歡實,人們瘋了似的搶著買,哪裡有跌的跡象。我對他真是服透了,他說拋形勢再好我也不敢猶豫,馬上就把手裡的股全都拋了,然後就提了錢來見你。怎麼樣?一萬來塊變成了三萬六千塊,我三立對得起大夥了吧?」

何天亮聽得入了神,忍不住問:「那個指點你的貴人呢?」

三立沮喪地說:「當時我只顧了拋股提錢,等忙乎完了想起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不過也沒關係,他也常去股市,雖然他老在大戶室呆著,真的要感謝他,還是能找著人的。」

何天亮說:「真得好好感謝人家,你有機會約約他,到咱們中心來擺一桌。」

三立把破人造革提包裡面的錢掏出來,往何天亮面前一推:「數數吧,一共三萬六千七百三十八塊,這是結賬單,你對對看。」

何天亮面對這一堆錢也有些手足無措,想了想把小草喊了過來。小草進門見到桌上的一堆錢,也呆了,神秘兮兮地問:「這是哪兒來的,該不是搶了銀行吧?」

她說的話跟何天亮剛剛見到這些錢時一個腔調,三立又氣又好笑,剛想罵一句粗話,又咽了回去。何天亮連忙替三立吹噓:「你別胡說,這是三立炒股掙的,就是用咱們中心那一萬來塊錢的流動資金,你看看,變成三萬多了。」

小草一跺腳跑到門外沖小賣部叫喚:「寶丫!寶丫!你過來。」

何天亮攔阻她:「你叫寶丫過來幹什麼?她行動不方便。」

小草說:「你不知道,她剛剛還在抱怨三立不幫她進貨,整天往股市上跑不見人影。這不,人家把大錢掙回來了。」

說話間寶丫在那邊應了聲:「叫我啥事?」

小草說:「你就別過來了,告訴你,人家三立這回可是立大功、掙大錢了,從股市上弄回來三萬多。」

寶丫還沒接茬兒,道士剛好從門外進來,接過話頭說:「三萬來塊錢算個什麼,值得你們大呼小叫的,真是沒見過錢,見了點錢就不知道姓啥了。」說著搖搖晃晃地走進屋來。

道士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沒有系領帶,裡面穿著黑色的薄羊絨衫,甚是瀟洒。何天亮說:「到底是大師,啥時髦穿啥,就連走路的姿勢都變了。」

小草說:「道士過去走路像蝦米,弓腰低頭,如今走路像螃蟹,發橫。」

三立說:「你胡說,我怎麼看不出來大師走路像螃蟹?你們看,腦袋仰得高高的,脖子一躥一躥的,身子一顛一顛的,真的挺好看。剛開始我還以為咱院里進來了一隻澳大利亞鴕鳥呢,操,仔細一看才認出來是大師。」

道士做惱怒狀:「你們這是幹什麼?一窩子瘋狗,不管生人熟人亂咬。」

小草說:「道士大哥,你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了,我們這不是見了你高興嘛。你等著,我給你倒水去。」說著急匆匆地往廚房跑,剛一出門就跟二禿子碰了個滿懷,嚇得小草吱哇一聲怪叫,二禿子也很不好意思,滿面通紅地撿起撞落在地的編織袋,往後退了一步,小草說:「你不跟你哥一起進來,賊兮兮地躲在後面幹啥?」

二禿子難堪地笑笑,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伶牙俐齒的小草,求援似的看著道士。道士說:「你們今天是怎麼啦?掙了兩個臭錢就知道欺負人了是不是?剛剛欺負完我,又開始欺負我老弟。」

何天亮跟道士怎麼逗趣都可以,跟他弟弟卻不好開過分的玩笑。二禿子跟他不是很熟,年齡也比他們小,平常見了他又尊敬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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