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

天已經黑透,這裡不是城市,沒有路燈,村民又有早睡的習慣,所以到處都黑黢黢的。幾個人在林所長的帶領下,大模大樣地朝吳水庫家裡走,一路上村民養的狗一家接一家地吠了起來,活像軍隊里的傳令兵在傳遞口令。林所長悄聲對彭遠大說:「這裡的村民養狗非常普遍,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提防外人特別是政府機關的人偷偷潛入進來。我敢說現在每一家大門後面都有人看我們。」

彭遠大擔心地說:「那我們不是沒辦法採取秘密行動了。」

林所長說:「我們不要緊,我就是本地人,你們這幾天在村裡出來進去大家都知道是要搞走私摩托車的,所以看到是我們就沒人管了,還有一個好處,別人知道你們是做那種生意的,你們進吳水庫家了,別人也不會過來察看,避免吳水庫家裡人反感,這種生意不管怎麼說總是要背人的,做的人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怕別人強行,別的人也不願意攙和,怕惹上麻煩。」

大李子說:「我的媽啊,這個村子那不成了黑窩子了嗎?」

林所長說:「也不能這麼說,山區農民太苦了,改革開放了,各顯神通自找財路。其間免不了有一些人做一些違法生意,大多數還是靠出賣苦力掙錢。村裡人真正要防的不是你們這樣的人,而是鄉鎮幹部。鄉鎮幹部到村裡來收款催費有些做法過於粗暴,老百姓恨得要死。可是鄉鎮幹部也滿肚子苦水,收費催款都是上級下的任務,他們不收也不行,收,老百姓罵娘,不收,上級那一關又過不了,完成不了任務不但工資獎金不保,甚至連工作都有可能丟掉,唉,這就是國情,怪圈。」

幾個人說說叨叨地就來到了吳水庫家門前,林所長說:「我從正面叫門,把他們家人和狗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你們幾個翻牆進去,把他們家所有人控制起來,就按我們訂的方案辦。」

事到臨頭庄文明有些遲疑了:「老林,真這麼干?這可是違反紀律的。」

林所長說:「為了找到國家丟的那塊大金錠,小小不言地違反點政策紀律也顧不得了,就像彭局說的,有人追究大不了把責任推到他們這些外地同志身上,誰還能跑上幾千里找他們打官司去?在他們的地盤上打官司也贏不了。如果最後確定真是吳水庫作的案,想必他們也不敢找我們的麻煩。快點,別嗦了。」說著就開始敲門,看門狗立刻狂吠起來。

彭遠大幾個人就繞到院牆後面,七手八腳地爬到了牆上,然後噼里撲通地跳到了院子里。這時候就聽到前門傳來了林所長跟主人的對話聲:「干你老,回來了也不說一聲,那幾個生意朋友等了這麼些天,再不回來老子就不管了,就那麼幾個回扣真不值得。」

開門的正是吳水庫,聽到林所長這麼說,顯然有些發矇,磕磕巴巴地問:「什麼生意?」

林說長大聲說:「什麼生意進去了再說,干你老,在大門口談什麼生意?你就讓我在大門口跟你說話啊?」

吳水庫便客氣地把他往裡面讓:「那就進來泡茶吧。」

林所長故意這麼大聲說話,就是要讓鄰居們都聽到,如果鄰居們真的在偷窺他們,便會以為這些人就是來找吳水庫談生意的,也就不會關注他們的行動了。林所長邊說邊進了院子,然後回身把大門關嚴實,又掏出一根摩托車鏈條鎖把大門反鎖了,吳水庫驚異地問:「林家的,你這是幹什麼?做什麼生意?你不是派出所所長嗎,跟我談什麼生意?」

林所長說:「派出所所長就不掙錢了?我要跟你談談收購金子的生意呢。」

吳水庫一聽到這話才知道情況不妙,轉身就往後院跑,剛好碰上彭遠大幾個人從里院跳牆進來堵了個正著,林所長介紹說:「這就是吳水庫。」

大李子和黃小龍二話不說,撲過去扭住吳水庫就把他給銬上了。吳水庫掙扎著喊叫起來:「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快來人啊,警察抓人了……」

彭遠大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塞進了他的嘴,吳水庫喊不出聲,拚命扭動著身子,嘴裡嗚嚕著,喉頭還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音,活像一頭拚命想從屠夫手中逃脫的大肥豬。吳水庫一喊,應聲從另幾間屋裡衝出男女老少一幫人,呼喊吆喝著沖了過來,有幾個男性手裡還揮舞著棍棒。庄文明用閩南話對他們喊:「干你老,老實點,我們可不是警察,我們是海上來的,吳水庫前些年從我們手裡拿了貨,到現在不給錢,今天再不把賬清明白,我們就他媽的把你們家的房子給賣了。」

這裡的人民不怕警察,因為警察是人民的,要講政策、講法律,不敢胡來。但是他們怕「海上來的」,海上來的就是走私團伙,無法無天胡作非為,這就叫鬼也怕惡人,鬼都怕惡人刁民就更怕了。那一夥男女老少聽了庄文明的話便躑躅不前,卻也不撤退,跟彭遠大他們對峙起來。他們之中自然有人認得林所長,看到林所長便疑惑不解地問:「林家的,你是警察啊,怎麼跟這些人在一起?」

林所長說:「領工資的時候是警察,賺錢的時候就是海上的。」

他這麼說的目的就是要讓吳水庫的家屬們認為這些人真的是海上的,他雖然是警察,暗地裡卻也跟這些人勾結在一起做走私生意。這種情況在警察隊伍里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地人做走私生意如果跟警察、海關一點關係都沒有,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下來。林所長這麼一說,吳水庫的家屬們也知道確實有警察海關和走私犯勾結的事,再加上山裡人終究老實單純,也就相信了。他們說的都是閩南語,彭遠大三個內地警察一句話也聽不懂,滿耳朵聽到的都是「干你老」。庄文明聽懂了,心裡暗暗嘆息:他媽的,老林又把我們警察的名聲敗壞了一次。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這家人真的把他們認作海上來的走私犯,就不敢胡來,怕這些人傷害他們,甚至燒他們的房子,如果確定這些人就是警察,那可就會不怕死地混鬧一場,不把吳水庫搶回去不會罷休,他們也知道,跟警察鬧事警察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大不了過後拉到派出所的隔離室關幾天,沒有生命危險。跟海上來的人鬧起來,存在家破人亡的風險。

鎮住了吳水庫的家屬,彭遠大幾個人就連推帶拉地把吳水庫朝堂屋裡弄,那些人原本堵在前面,聽說吳水庫欠人家的錢,人家這是來要錢的,既怕鬧起來讓村裡人笑話,說他們家欠錢不還,又怕這夥人凶性大發把家裡人禍害了,遲疑不決間就把路讓了開來。彭遠大幾個人把吳水庫半拖半抬地弄進堂屋,隨即關緊了屋門。家屬們也跟了過來圍在房門外窗跟前窺視。林所長叫上庄文明、大李子連罵帶嚇唬把吳水庫的家裡人都趕進了廂房,從外面鎖上了房門。

彭遠大安排黃小龍在門外看守,自己開始抓緊時間突審吳水庫。他把石頭從吳水庫嘴裡掏了出來,吳水庫立刻張嘴要大聲喊叫,彭遠大馬上作勢要把石頭再塞進他的嘴裡,吳水庫連忙把嘴閉得緊緊的,牙關咬得緊緊的。

彭遠大問:「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你嗎?」

吳水庫茫然地說:「我什麼時候欠你們錢了?這幾年我根本就冇做那個生意,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剛才林家的說要跟我做金子生意,你們又說要讓我還賬,到底要幹什麼?」原來他剛才聽林所長說他們是海上來的,真信了,這陣又想起來剛剛碰到林所長的時候林所長說找他做收購金子的生意,一時間頭暈腦漲,真的弄不清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了。

彭遠大說:「明白告訴你,我們是銀州市公安局的,還用我告訴你我們要幹什麼嗎?」

吳水庫眨巴著眼睛說:「銀州市公安局的?這麼遠你們跑到這兒幹嗎?我從來冇去過銀州啊。」

彭遠大說:「你去沒去過我現在先不說,吳水道你認識不?」

吳水庫說:「認識啊,他是我二哥。」

彭遠大說:「是他讓我們來找你。」

吳水庫驚愕了,兩隻眼睛瞪得活像鹹鴨蛋:「你說什麼?我二哥讓你們來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彭遠大覺得這個傢伙並不是個精明人,有點傻乎乎的,再往深里想想,也就恍然了,如果他不傻,也就不會拿著偷來的高純度金子到銀行去兌換了。既然這傢伙傻,彭遠大就開始連蒙帶哄:「你以為他真死了?那是我們公安機關的計策,故意說他死了,就是等著你們露頭呢,我們要的是金子,要你沒用,還得浪費糧食,說,金子呢?」

吳水庫反問他:「什麼金子?我冇金子。」

彭遠大說:「就是你拿到銀行兌換的金子,別裝了,銀行的監控錄像早就把你拍下來了。你二哥早就交待了,當初就是你們把金錠給偷跑了,我們找了你們二十多年了,你想想,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會跑幾千里路來抓你嗎?快說,金子放哪兒了?」彭遠大迄今為止還弄不清楚吳水道到底是跟他們通同作案,還是他們作案吳水道並不清楚,所以說到他們偷金子的時候就含糊其辭,只說吳水道當初就交待了,是他們把金子給偷跑了,至於他們到底包括誰,那就靠吳水庫自己琢磨了。

傻人往往認死理兒,吳水庫一口咬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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