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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局長的任命問題成了市委書記吳修治最近一段時間最為關注的事情,他希望儘快解決這個問題。公安局長的人選日益緊迫,如果再拖而不決,很可能會影響到公安局的正常工作。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也促使他不得不催促組織部儘快完成後備幹部考核程序。前幾天省公安廳廳長來電話問他,銀州市公安局局長什麼時候能任命下來:「吳書記啊,如果你實在沒有合適的人,我們從省廳給你們選一個最好的幹部輸送過去怎麼樣?現有的人隨你挑也行。」省廳廳長的提議讓吳修治心裡很不愉快,也很緊張,任何一個地方的首長都希望能從自己的視野出幹部,知根知底,用起來得心應手。對空降來的幹部都有一種本能的距離感,真的要形成和諧的工作關係,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煮不熟,燉不爛。所以吳修治也擔心拖得久了省公安廳真的捅咕省委從省公安廳直接給他們派一個公安局長下來。當然,即便上面要從外面派人下來,也得徵求銀州市領導班子的意見,可是說到底那也不過就是個徵求意見的程序,如果上級定了,銀州市還得服從。

此外,來自不同方面、形形色色的影響力近期對這件事情的過度關注甚至赤裸裸的干預也讓他不勝其擾,昨天晚上他就沒休息好,今天上班眼睛有些紅腫,精神有些萎靡。昨天晚上已經十點多鐘了,姚開放的岳父趙銀印打電話追到了他家,說要跟他面談銀州市的高新技術開發區問題。他一向對老同志非常尊敬,從來不敢怠慢來自老同志的意見和建議,因為,這些老同志用他們創造的歷史獲得了批評和影響後來者的權力,如果誰忽視或者否認這種權力,那他很可能成為政治舞台上的謝幕者。吳修治從政這麼多年,當然深諳老同志那不在舞台上的表演藝術,絕對不敢忽視他們,尤其是不敢忽視趙老爺子這種不甘寂寞的老同志,因為誰也說不清這種老人家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聽到趙老爺子要當面指教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問題,連忙親自趕到銀龍賓館當面聆聽教誨。他知道,不管對方說的有沒有價值,哪怕是放屁,該聞也得聞,不管他的屁臭不臭,你只要連連點頭說好屁好屁就萬事大吉,關鍵是要有個謙虛謹慎的態度。

吳修治半夜三更來到銀龍賓館安慰趙老爺子那顆老不死的心,趙老爺子需要的卻不是虛張聲勢的尊敬和假模假式的關懷,他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承諾,對他女婿擔任公安局局長職務的承諾。趙老爺子沒有在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問題上過多地繞彎子,簡單地聊了幾句,說了一些如果高新技術開發區搞成了,光是農田補償金就夠每戶農民豐衣足食過半輩子,如果再能進廠當工人,生活一下子就能從溫飽跨越到小康啊,現在人多地少,推進城鎮化建設,引導農村富餘勞動力開闢新的就業途徑,高新技術開發區是最好的途徑等等之類的話,總之對銀州市搞高新技術開發區的宏偉規劃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吳修治聽了趙老爺子這些話高興愉快之餘,不由暗暗佩服,心裡讚歎這個老爺子觀念新,思路新,退下來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能與時俱進。他卻不知道,其實這些話都是趙老爺子從市長瞎白話那裡現買現賣的。趙老爺子就著高新技術開發區的題目,在吳修治的臀部恰到好處地拍了又拍之後,便表面上漫不經心實則頗有心計地告訴吳修治,市長夏伯虎剛剛從他房間離開。

吳修治隨口說了一句:「噢,夏市長來看看您老人家也是應該的,他是您的老下級嘛。」

趙老爺子呵呵一笑說:「小夏這人啊真不錯,他是來跟我談姚開放的事兒,聽他的意思,這一次想要把姚開放提成正職?」

吳修治一聽這話心裡就由不得來氣,這才明白趙老爺子深更半夜把他勾引來,就是要說這件事兒,這才是他要說的正事,前面那些高新技術開發區的話都只不過是個引子。更讓他生氣的是,市長夏伯虎居然喪失組織原則,隨隨便便的就承諾提拔姚開放當公安局局長。吳修治心裡生氣,面上卻仍然笑呵呵的,這是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起碼的功夫,他不置可否,哈哈一笑企圖掉轉話頭:「我看老領導的身體還很好嘛,今後多來銀州看看,我們這裡的工作需要老領導的關懷支持啊。」

趙老爺子卻不隨著他轉換話題,以拿根狗屎橛給根麻花都不換的固執精神執著地跟他談論姚開放的提拔問題:「開放這孩子確實不錯,人品好,工作積極肯干,思想活躍,能夠與時俱進,對公安工作還真有一套他的想法哩。」

吳修治內心十分無奈,可是又不能不應付,便哼哼哈哈地說:「噢,是嗎?等我有時間找他聽聽他的想法,時間不早了,老領導也該休息了。」

趙老爺子卻說:「休息不著急,我反正現在退下來了,天天休息。我聽小夏的意思,吳書記也很屬意開放,這我就放心了。開放在你跟夏市長的培養下,一定會把銀州市的公安工作搞得更好。」

吳修治暗說,你老爺子這是逼宮啊,你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說,夏市長已經答應提拔姚開放了,如果姚開放這次提不起來,就是我吳修治的問題嗎?他並不了解夏伯虎和趙老爺子談話的情況,但是他了解夏伯虎和趙老爺子的關係,也了解夏伯虎有那麼個愛忽悠、瞎白話的毛病,所以對趙老爺子的說法不能不信。吳修治非常氣惱,也非常為難,因為他沒辦法當面否認趙老岳父的說法,更不可能當面否決對姚開放的提拔要求。當面反駁一個人自認為合理的要求,尤其是像趙老爺子這種遠遠沒有徹底冷卻的老同志,是為官的大忌。

吳修治只好尷尬地應付著:「好好好,我一定認真考慮老領導和夏市長的意見。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讓秘書長陪您老四處走走看看,對銀州市的工作老領導要多多批評幫助啊。」說著抬腕看看手錶,「哎呀,不知不覺已經快十二點了,我不能再影響老領導休息了,今天您坐了一天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中午我陪您吃飯。」說完連忙起身,逃跑似的離開了趙老爺子的房間。

坐到車上,吳修治既生氣又窩囊,讓人半夜三更調出來進行這種極其無聊又無奈的談話,沒有人會高興。吳修治在心裡暗暗罵夏伯虎,真他媽是個大忽悠,瞎白話,喪失原則,亂封官許願,這一回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願怎麼還。欲速則不達,如果趙老岳父知道吳修治此時此刻內心的感受和想法,他肯定要為自己的迫不及待後悔。

汽車剛剛駛出銀龍賓館大門,路旁猛然躥出來一個人,手裡掄著一根棍子擋在了汽車前面。司機嚇壞了,本能地緊急剎車,車緊貼著那人停了下來,汽車前臉頂在了那人的褲襠上。吳修治也嚇了一跳,慌忙問司機:「怎麼回事?」

司機矇頭轉向,第一個反應就是搖下車窗探出頭去怒罵:「你找死……」罵了半句話就卡在了嗓子眼裡,攔車的人大名鼎鼎,司機認識,是老紅軍、原來的老副市長跟黨走。

跟黨走反過來罵司機:「你他媽的小崽子,把老爺爺的雞雞撞廢了你賠得起嗎?混蛋玩意兒。」

吳修治也認出了跟老頭,連忙從車上下來:「老領導,深更半夜你躲在這兒幹嗎?嚇死人了。」

跟黨走二話不說,身手利落地鑽進車裡:「搭個便車。」上車的時候手裡的棍子磕碰到了車門框子,司機心疼得直咧嘴卻不敢吭聲。吳修治好奇地問:「老領導什麼時候拄上拐杖了?身體還行吧?」

跟黨走說:「什麼拐杖,這是打狗棍,從小吃飯用的傢伙,現在不都講究懷舊嗎?我最懷舊的就是打狗棍,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手裡就沒離開過打狗棍。」

吳修治說:「您老爺子也真是,每個月那麼多錢,捨不得打的就問干休所要車嘛,怎麼,他們服務不到位嗎?等了多久了?」

跟黨走呵呵笑著說:「今天晚上沒等多久,其實我本來想打車來著,出門的時候看到你的車,我還打什麼車?浪費錢。干休所的車不能要,一要別人都知道我深更半夜出來相親,丟人得很。」

吳修治哈哈大笑:「您相親?跑到銀龍賓館相親?女方是誰啊?」

跟黨走說:「上當了,上當了,哪裡是相親,是介紹搞破鞋的。我兒子、媳婦說在網上看見一家介紹婚配的,非要給我預約一個,定在銀龍賓館咖啡廳見面,我眼巴巴等了半晚上,對方帶來一個女人,說來說去是搞什麼一夜情,他媽的,我都這麼老了還搞什麼一夜情?讓我罵跑了。」

吳修治哈哈大笑,對跟黨走說:「跟老啊,您要找老伴也沒這個找法啊,這樣吧,您的事情我列入議事日程,我負責給您介紹一個老伴怎麼樣?」

跟黨走馬上答應:「書記落伍了,這個找法現在最流行。好啊,書記親自介紹的質量肯定差不了,記住我的條件,年齡一定要比我小二十歲,小得太多了也不行,長得也要漂亮,不漂亮的我不要。」

吳修治聽了他的條件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暗道這個老頭兒一輩子就招人喜歡,老了照樣招人喜歡。跟黨走是銀州市唯一一個還健在的紅軍級的老幹部,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年僅十歲的跟黨走在陝北沿街討飯的時候,碰到了紅軍,紅軍看他可憐,就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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