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避而遠之

差不多的情形還發生過一次。我寫了一份報告,需要橡樹嶺的一位上校核准。一個週末,我跑到橡樹嶺見他。

我的報告放在他的保險櫃內。其它人用的檔案櫃,都跟我們在羅沙拉摩斯用的是同一種類;可是他是上校,因此他的檔案櫃高級多了——它有兩層帶有大把手的門,把手牽動四隻厚四分之三英吋的不銹鋼鎖栓。上校拉開那兩扇銅門,把報告拿出來看。我很少有機會看到真正好的保險櫃,於是我說:「你讀報告的時候,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保險櫃?」

「看吧,」他說,信心滿滿的,覺得我絕對沒法奈它何。我看了其中一扇門的背後,發現數字盤連接到一個小鎖上,而這個鎖赫然跟我在羅沙拉摩斯檔案櫃的鎖一模一樣!同一家公司,同樣的小鎖栓,不同的是當鎖栓掉下去之後,保險櫃上的把手可以將一些棍子橫移,再透過一堆槓桿的作用,你便能將那些四分之三英吋的不銹鋼鎖栓拉出來。完全出於「專業完美主義」,也為了確定它們是同一種鎖,我用同一種手法,取下了密碼的後兩個數字。

這時候他還在看報告。等他讀完後他說:「可以了,報告寫得很好。」把報告放在保險櫃裡,握著巨大的把手,把那巨大的黃銅門關上。當它關上時,一切聽起來都是那麼美好,但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心理作用,因為它用的還是同一種見鬼的鎖。

我忍不住刺他一下(我總喜歡跟那些穿著漂亮制服的軍人開玩笑),說:「看你關保險櫃的模樣,你好像覺得東西放在裡面都很安全。」

「當然。」

「你覺得很安全的唯一原因,是一般老百姓稱它為『保險櫃』(我特別用「老百姓」這個字眼,讓這句話聽起來好像他被老百姓騙了一樣)。」

他火了:「你這什麼意思——這不保險嗎?」

「好的鎖匠在三十分鐘內,便可以把它打開。」

「你能在三十分鐘內能把它打開嗎?」

「我剛剛說『好的鎖匠』。如果是我要四十五分鐘。」

「那麼嘛!」他說,「我太太在家等我吃晚飯,但我要留下來看你表演,現在你給我坐下來,我要看著你弄這鬼東西四十五分鐘還打它不開!」他坐在他的大皮椅上,把腿蹺在辦公桌上,看起書來。

我充滿信心,拿了張椅子到保險櫃前面坐下,然後裝模作樣地隨便亂轉數字盤。

大約五分鐘後——如果你坐在那裡乾等的話,這已很久了——他開始沒耐性了:「怎麼了,有什麼進展嗎?」

還有:「像這種櫃子,打不開就是打不開啦。」

我估算再過一兩分鐘就差不多了,於是開始認真地試。

兩分鐘後,「卡瀝!」門打開了。上校嘴巴張開,眼珠突出。

「上校,」我很嚴肅地說:「讓我告訴你這些鎖的毛病:如果任由保險櫃的門或檔案櫃最頂層的抽屜打開,人家很容易就可以找出密碼。為了證明其中的危險,當你在看報告時,我就把它找出來了。你應該下令大家在工作時,要把他們的檔案櫃鎖上。這些保險櫃敞開時都十分好對付的。」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那真有趣!」從此以後,我們站在同一陣線上了。

下一次到橡樹嶺時,所有知道我是誰的人見到我,都說:「別從這裡過!不要走過來!」原來,上校發了一張問卷,上面問:「上次費曼先生來訪時,他有沒有來過、靠近過或經過你的辦公室?」有人說有,其他說沒有。說有的人收到另一則通知:「請更改保險櫃密碼。」

這就是他解決問題的辦法了:我就是危險的根源。他們為了我便要把密碼全部更改,而更改密碼、背誦新密碼都是件苦不堪言的事,因此他們都很氣我,不想我再靠近他們,害怕等一下又得更改密碼。當然,他們在工作時,檔案櫃的抽屜一如既往,還是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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