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人問內行話

之後,在吃晚餐時,我轉移到生物學家那一組去。我一向對生物學深感興趣,而他們的話題也十分有趣。其中一些人還邀我去旁聽即將開講的「細胞生理學」。雖然我學過一點生物學,這卻是研究院程度的課呢!

他們替我問主講教授哈維(E.Newton Harvey),他曾經做過很多關於「發光細菌」的研究。哈維答應了,條件是我必須跟班上其他同學一樣,完成所有的作業及論文報告。

上第一堂課之前,邀我聽講的幾位同學要我看一些植物細胞。透過顯微鏡,我看到許多不停在移動的綠色斑點,那是在光照之下製造出糖的葉綠素。我抬起頭問:「它們如何運行?是什麼力量在推動它們?」

沒有人曉得答案。後來我才知道,這在當時還是個未解之謎。就這樣,我學到一點關於生物學的特性:你可以很輕易便提出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而沒有人知道答案。

但在物理學,你必須先稍微深入學習,才有能力問一些大家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上第一課時,哈維教授首先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細胞圖,並且標示出它的內部結構,然後逐一講解。

他說的我大部分都聽得懂。

下課之後,邀我旁聽的同學問:「怎麼樣?你喜歡這堂課嗎?」

「還不錯,」我說,「唯一沒聽懂是有關卵磷脂(lecithin)的部分,什麼是卵磷脂?」

那傢伙就用他那單調無味的聲音說:「所有生物無論是動物或植物,都是由小小磚塊一樣的東西,叫做『細胞』所組成的——」「聽著,」我不耐煩地說,「你說的那些我統統知道,否則我也不會來聽課。卵磷脂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

我跟其他人一樣讀論文、做報告。第一篇指定給我讀的是壓力對細胞的影響,哈維教授特別挑了這篇論文給我,因為其中牽涉到一點物理。我完全理解這份論文的內容,可是當我在班上宣讀我的讀後心得時,卻把所有的專有名詞都念錯了;當我心中想的是「分裂球」(blastomere),口中卻念出「胚球」(blastosphere)時,班上同學簡直是笑得人仰馬翻,直不起腰來。

第二篇指定給我的是艾吉瑞恩(Edgar Adrian)和布朗克(Detlev Bronk)的論文。他們證實了神經衝動是尖銳的單脈衝波現象。以貓為實驗對象,他們測量了神經間的電壓。

我開始研讀這篇論文。它不停地提到伸肌屈肌或腓腸肌等等。這個肌那個肌我都念得出口,可是我完全不曉得它們位於貓的什麼部位,或者跟其他神經線的相關位置。因此,我跑到圖書館放生物圖書的部分,隨便抓著一個館員,請她替我找一幅貓體構造圖。

「貓體構造圖?」館員花容失色地說,「你指的是生物分類表吧?」從那時候開始,話就傳開了,說有一個生物系的笨蛋研究生,跑到圖書館去找「貓體構造圖」。

輪到我做報告時,我先在黑板上畫了一隻貓,並開始將各部分肌肉標示出來。很多同學打斷我的動作:「那些我們都知道了。」

「哦,」我說,「你們都知道?難怪你們念了四年的生物,我卻還是一下子便追上你們的程度了。」他們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死背名詞上了,而這些東西只要花個十五分鐘便全部可以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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