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懂為什麼搞不懂

我又注意到,入睡時思想還會繼續產生,但各種意念之間愈來愈不合邏輯;但起先你不會注意到這點,直到你問自己:「我怎麼會這麼想?」而你勉強回想,卻完全記不起來是什麼鬼東西讓你有那個想法!因此各種邏輯幻象都會出現,但你的思想很快便不受控制,獨斷獨行,全不相連,然後,你就睡著了。

過了四星期昏昏沉沉的日子,我寫了一篇論文,說明了所有觀察結果。在文章的結尾,我指出:我都是在看著自己入睡的狀況下進行觀察的,而我實在不知道當我沒有看著自己入睡時,入睡又是怎麼一回事。我以一首小詩作結,指出進行內省的困難: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搞不懂。

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搞不懂為什麼,

我搞不懂為什麼我搞不懂!

大家都繳了卷。到下一堂課,老教授在班上念了其中一篇:「墨波獲卡墨波——」我完全沒法搞懂那位同學寫些什麼。他又念另一篇:「墨卡獲卡墨波獲卡獲卡——」這一篇我還是聽不懂;但到了結尾,他念:獲卡波刀惟深哥,獲卡波刀惟深哥;獲卡波刀惟深哥獲卡波刀。

獲卡波刀惟深哥獲卡波刀惟深哥,

獲卡波刀惟深哥獲卡波刀!

「阿哈!」我說,「那是我的論文!」我真的聽到結尾,才把自己的文章認出來!

功課應付過去之後,我的好奇心卻停不下來,每次入睡時仍會觀察自己。一天晚上,我發現在夢中也可以自我觀察,我已深入到睡眠的層次了!

我身處一列火車的車頂上,火車正要走進山洞裡,我害怕了,拚命趴下來,呼的一聲連人帶車進了隧道!

我跟自己說:「原來在夢中也可以有害怕的感覺,車子進入隧道時也能聽到聲音的改變。」

我也注意到夢裡有顏色。有些人說他們的夢是黑白的,但我的夢是彩色的。

現在我又在火車廂內,甚至感覺到火車的晃動。

我跟自己說:「看來還能有運動的感覺呢。」我往車尾走去,有點舉步維艱。突然我看到一面大窗戶,好像櫥窗一般。後面是三個穿泳衣的女孩——是真的女孩,而不是模型那種,她們看起來漂亮極了!

我繼續走到另一節車廂,邊走邊抓緊車上的吊帶,這時我跟自己說:「嘿!如果現在能興奮起來——在性方面——那一定很好玩,那麼我應該回去剛才那節車廂。」我發現我能夠轉過身來,穿過火車走回去,換句話說,我能控制夢的方向。回到有特別窗戶的車廂,卻看到那裡只有三個老頭在拉小提琴,但他們立刻變回女孩子!

因此我確實可以改變夢的方向,但並不那麼隨心所欲。

我真的覺得很興奮,但除了性方面之外,部分是因為我跟自己說:「嘩!這是可能的!」然後就醒過來了。

我在夢中還有其他的觀察,除了不停地問自己:「我的夢真的是彩色的嗎?」我還會很好奇:「夢裡能看得多清楚?」

在下個夢裡,我看到一個紅髮女孩躺在草地上。我努力嘗試能不能看清楚她的每根頭髮。我發覺我連繞射效應——太陽照射的地方出現一點點彩色光——都能夠看到!

似乎在夢中你要看得多清楚都可以,這簡直是完美的視力!

另一次夢裡,有個圖釘釘在門框上。我伸手順著門框摸,感覺到圖釘的存在。因此我認為腦袋中的「視覺部門」跟「觸覺部門」似乎是相互關聯的。但我問自己:它們可不可能分隔開?我再看門框,圖釘不見了,但當我順著門框再摸一遍時,卻依舊能感覺到有圖釘!

還有一次,我在睡夢中聽到「篤篤、篤篤」的敲擊聲。

敲擊聲跟夢中的情節切合,但又不那麼吻合,聲音好像來自外面。我想:「這敲擊聲絕對是來自外面,不是夢裡頭的,我只不過聽到聲音才製造出這個夢而已,我要醒來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敲擊聲仍然持續,我醒過來——一片死寂,什麼也沒有,這聲音跟外面環境無關。有人告訴過我,他們把外面的聲音編到夢裡去;但在我這次經驗中,我很小心地「在裡頭觀察」,而且很確定聲音來自夢外面,結果卻不然。

在所有這些實驗裡,我覺得醒過來是個頗為可怕的過程。剛開始醒來時,你會感到全身僵硬,好像被很多層棉花壓著一樣;這感覺很難解釋清楚,但有一剎那感覺好像逃不出來了。於是我告訴自己——在醒過來之後——那太荒謬了,我還未聽過有哪種病是令人自然入睡後醒不過來的。而我那樣告訴自己很多次之後,我不那麼害怕了。事實上,我發現醒過來這個過程還蠻刺激呢,有點像坐過山車;當你不害怕以後,才開始懂得享受其中滋味。

大家也許有興趣知道,我後來如何停止這種實驗。有個晚上我像平常一樣作夢、進行觀察,看見面前的牆上掛了面三角形旗子。我大概已回答過自己幾百次了:「是的,我的夢是彩色的。」突然意識到我的頭一直睡在一條銅桿上。我伸手去摸後腦勺,感覺軟軟的。我想:「呀哈!那就是為什麼我能夠在夢裡觀察到這麼多的原因了,這根銅桿擾亂了我的大腦皮層。只要我睡在這根銅桿上,就隨時有辦法進行實驗了,我想不必再觀察了,睡覺吧。」

等我醒過來後,那裡沒有銅桿,我的後腦勺也沒有軟軟的。不知怎的,我厭倦了觀察這些事情了,便發明出這些藉口,作為停止觀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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