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之幽夢 華胥 第五章

奉賀是位於才國東面高岫山的城市。由才通往奏的關門前,奏的官吏兵卒正在等待。朱夏一行在此處下了馬車,在才國兵卒看護中通過關門,越過了高岫。立於奏國一團先頭的少女禮貌地施了一禮。

見到諸位大人平安抵達,深感喜悅。我是宗王公主文姬,恭迎采台輔一行。

感謝,榮祝首先回答道。接著表明了自己和朱夏的身份,對文姬的出迎表達了回禮。文姬點頭說道:

冢宰一行長途跋涉,一定很勞累了,采台輔看來也很疲勞的樣子,我們準備好了奉賀近旁沙明山的宮殿請。

文姬指引的前面,是準備妥當的騎獸和由騎獸擔乘的轎子。從奉賀到沙明乘騎獸很快便就到達,呈現在眼前的沙明山是貫穿雲海的凌雲山。進入山腳的城門,穿過隧道便到了雲海之上,那裡座落著規模不大但規整完備的離宮,離宮周圍則是廣闊的園林。

這裡是用來避暑的離宮。也許稍微有點冷,但考慮到台輔的身體,我們想離奉賀較近的這裡大概會好一些。

把采麟送往正殿,交給女官後,文姬這樣向朱夏等人說明道。

十分感謝您。

聽到朱夏道謝,文姬微微一笑。

能幫到一點忙我們倍感榮幸。如果有什麼不足或是不方便的地方,請不要客氣地告訴我。考慮到采台輔對這裡還很生疏,安排冢宰夫婦在正殿旁邊的廂殿,這樣可以嗎?

當然的。有勞您如此周到,感激不盡。

事實上,離宮的每處地方的確都經過細心調整。到處裝飾著鮮花,眾多的下官傳立待命,為除了身上的穿著別無他物的朱夏他們,不光是衣物,連身邊需要的小物件一應俱全地準備好了。

請先慢慢適應這裡,我盡量不起眼地在旁邊照看,暫時請把這裡當作自己家好好休息吧。

朱夏叩首表示了感謝。

※※※

實際上,不論朱夏還是榮祝,身心上都需要休息。對這樣的朱夏他們,文姬盡心竭力地給予了關照。這給了朱夏繃緊的內心難以形容的安慰,同時也讓她深深感傷。被給予如此之多,讓朱夏切身體會到他國的奏堅如磐石的富餘,這讓她不得不感到心痛。

僅僅二十餘年。

只經過這麼短時間,王朝就要沉沒

朱夏透過被賦予的堂室格窗向園林眺望,落寞地呢喃著。

在奏國人看來,才一定很可憐吧。

文姬端來竭盡心意準備的水果,略顯為難地微笑道。

沒有您說的那種事。治國安邦原本就很困難,特別是剛剛革命後,時日越短越艱難。

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文姬乾脆地回答,接著笑道,朱夏大人和榮祝大人今後怎樣打算?據說兩位都是非常有才能的官吏。主上說如果可以,希望兩位大人能在奏國施展才華。

啊,一瞬間,朱夏心頭掠過一陣喜悅。在才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作為官吏的朱夏已經死了。從此往後該怎麼辦她心頭抱著這樣的不安,同時也對自己作為官吏沒能充分盡到職責感到懊悔。如果能在奏這樣富饒有餘力的國家,再次作為官吏從頭來過該有多好,朱夏這樣想著。

但是,榮祝冷冷地張口說道:

多謝您一片好意,但恕我們不能蒙受如此厚愛。我們身負著讓才衰亡的責任,不能不知羞恥地受惠於貴國。

但是,榮祝。

榮祝決然地搖了搖頭。

朱夏,那樣不行的我考慮我們差不多該告辭。

可是朱夏說道,砥尚說過不許回去。

的確是這樣,但不能因此就這樣甘受著別人的溫情,棄才於不顧。我明白如果回去一定會被以大逆問處,但不見得肯定被賜死。砥尚既然說了要我們離開,也許會饒我們一命。

但是

就算被賜死,那也是我們犯下的罪過的應有報償。

我們沒有做出大逆

敢說我們沒有嗎?我們從革命開始就被賦予高位,卻沒能幫助到砥尚、沒能挽救朝歌。眼睜睜讓百姓陷入困窘,未能盡義於民,未能盡忠於主上。所以被責難為大逆決非不當,以大逆被賜死也沒有辦法。

榮祝。

萬一,砥尚憐惜我們的性命,說不定還能為他做點什麼。恢複正道很艱難,但決非不可能辦到,我們為此儘力便可。即使結果沒能如此,如果能活著,砥尚破滅後,也需要有人守護百姓的生活才行,支撐空位的才也多多少少可以作為我們對百姓不義的報償。不是這樣嗎?

朱夏沉默了。

砥尚說了要我們送完台輔後回來,至少宣旨上這樣說了。那麼我們必須回去是這樣吧,青喜?

榮祝回頭望向靜靜站在堂室一邊的青喜。青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想到兄長大概會這樣說。

你留在這裡也行。

別開玩笑了。就算只有兄長自己回去,我也絕對要跟您一起走。我不在的話,兄長就是上刑場肯定也要睡過頭的。

榮祝笑了笑,轉向朱夏。文姬說道這怎麼好,但朱夏也點了點頭。

榮祝說得沒錯,是朱夏他們讓才荒廢了。這也許正是朱夏他們一味拘泥理想、過於輕視現實導致的。所以更不能在這個時候貪生怕死,把以犧牲百姓為代價貫徹至今的東西捨棄不顧。

我們有為正道殉職的義務。

※※※

文姬一再挽留,但朱夏等人整頓好采麟身邊的事情後還是告辭了沙明宮,只留下了服侍采麟的女官和下官。仔細託付完采麟的事,朱夏、榮祝和青喜三人下了沙明山。文姬迫於無奈,只得為三人準備了騎獸。乘上由三名隨從把韁的騎獸,朱夏等人只用了兩天便回到了揖寧。隨從們在進入揖寧的城門前放下朱夏等人後,道一聲保重便立即起程返回了。然後朱夏他們徑直通過城門,回到王宮。原本他們就是送完采麟回來了而已。

朱夏等人穿過五門回到燕朝,向內殿施禮問候。看到他們回來,砥尚顯露出極不高興的態度。

冢宰、大司徒,為什麼帶著哽咽這樣問的,正是送走朱夏等人的小司寇。他帶著朱夏等人回官邸,悲痛地說道,諸位大人就打算這樣甘受處罰嗎?

那是主上決定的事,如果變成那樣也沒有辦法。

榮祝說完,小司寇垂下了頭。

太宰和小宰怎樣了?

等待秋官的裁定。秋官在盡量推遲結論,尋找各種理由延長審議。因為主上也沒有說要趕緊

主上情況怎麼樣?

小司寇無言地搖了搖頭。

看起來好像臉色很不好。

好像是飲酒過度所致。朝議上也多次酩酊大醉朝議進行中也好像毫無心思的樣子,時而說出些意義不明的話,甚至有時唐突地叫喊出來,朝議基本都無法進行。

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朱夏禁不住嘆息道。砥尚也病了,砥尚的朝歌正以驚人的速度走向崩潰。

朱夏等人在小司寇護送下久違地回到了官邸。官邸內像是在他們不在的期間遭到了洗劫一樣,幾乎所有匆忙離開時留下的稍有價值的物品都消失了。

這實在是

對著失去言語的小司寇,榮祝勸道:

不必在意。比起這個,倒是官吏中好像有人也開始出現不穩的舉動。我們的這點私財不管怎樣都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是要小心不能讓王宮的寶物受到損失,那些是以後拯救才的新王的東西。

榮祝說完,小司寇表情扭曲著深深施了一禮。

朱夏等人在自邸靜靜地等待裁決。從主樓抬眼眺望,面前的園林已經完全呈現出一片初夏的景色。被登用入朝受賜官邸以來,朱夏直到此刻都沒有過好好眺望這片園林的輕閑。忘我地賓士了二十年,與榮祝見面也頂多是在朝議上,一直都是這樣的日子在延延地持續著。不知不覺中,自己也感覺這樣是理所當然的了。和青喜三人平心靜氣地眺望園林的事,可以說從未有過就像完全覺悟了一樣,朱夏現在可以平靜地考慮著這樣的事情。

這樣等待著過了兩日,剛過正午的時候,小司寇跑了進來。

冢宰,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請您換上這個?

小司寇拿出的是下男下女穿著的袍子。

怎麼了?

太保找到了。

什麼!朱夏禁不住喊出聲來。

馴行找到了,在哪裡?

在水陽殿死去了。

朱夏震驚得停住了呼吸。小司寇這樣說明收到朱夏等人邸宅被洗劫報告的天官,聽從榮祝的建議,檢查確認了王宮的御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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