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長嘆了一口氣。祥瓊本是仲韃的掌上明珠,從小就嬌生慣養,倍受呵護。被仲韃養在深宮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點傷害都不曾讓她受到過,她也完全不知道宮外仲韃對百姓的殘酷虐殺。仲韃的暴政統治被推翻之後,祥瓊也被剝奪了仙籍,被發放到了惠州的寒村。可是,周圍的人知道了她的來歷。所有老百姓對仲韃的仇恨是何等的深切,以至於他們知道了她是仲韃的公主之後,都忍不住對她進行報復以發泄心中的怨恨。沒有辦法之下,為了保住她的性命,只好把她送到恭國去。後來又聽說祥瓊公主大人帶著對這種處境的怨恨,逃出了恭國。
「我還聽到傳聞說公主大人逃出恭國的時候,還順手牽羊地偷走了供王的什麼東西。將軍大人您知道這個事情的真相嗎?」
「……好像是真的。所以,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沒有得到供王的許可前,是不能把她作為正式的官員任用的。」
「景王陛下雖然知道了這件事情,還是願意讓祥瓊公主大人到朝廷里工作嗎?」
月溪在聽說了祥瓊出逃的消息之後,著實嚇了一大跳。他是怎麼都理解不了,祥瓊這樣的不顧自己的立場,把所有的責任都拋諸腦後的行為。那個幫助慶國評定內亂,而被景王陛下論功行賞招進宮當女史的祥瓊,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月溪所知道的祥瓊聯繫起來的。
將軍大人好像看透了月溪的困惑似的笑了一下。
「人都是會變的嘛。這是萬幸的事情啊。」
是嗎,月溪答道。而在他旁邊,小庸還是捧著那封信。他還是對月溪能夠收下這封信,存著一絲希望。
「這封信,是要給芳國主上的,我接受怕是不好吧。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可是,小庸正要繼續說下去,就被人打斷了。而打斷他的,正是青辛將軍。
「請冢宰收下吧。我想這樣也是正確的。因為我就是要把信給冢宰的啊。」
哦,小庸好像無意識地點了一下頭,終於把手放了下來。看到這裡,月溪又回頭對將軍大人說。
「將軍大人肯定應該暫時會在這裡停留幾天的吧。」
「我們會在蒲酥落腳。雖然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是同行的其他人還有別的任務。」
「那麼,掌客的……」
王宮裡面為您準備房間比較好,正要對小庸這麼說的月溪,被青辛將軍的聲音輕輕地打斷了。
「不用了。主上說芳國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主上命我們這個時候不能給芳國添任何麻煩。所以,我們還是不在王宮裡面住了。您們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這樣啊,月溪小聲說。可是,雖然說這不是正式的國事訪問,讓別國來的使者住王都的旅館,這好像也太不禮貌了。雖然這麼說,在峰王陛下死了之後,一直到現在,寬廣的王宮裡的絕大部分都被關閉著。在擦拭去了內亂的痕迹,重整朝綱之後,這座和政務沒有任何關係的建築物,還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呢。如果是被一國之君派遣過來的使者的話,在招待賓客的掌客殿里接待他們,這也是符合禮節的。可是,關閉了那麼長時間的宮殿,就算是急忙整理,恐怕也來不及。
「那麼……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請當作是我個人的客人,到寒捨去住吧。這樣您覺得怎麼樣?不管怎麼說,將軍大人是要來拜訪我的。您奉景王陛下之命送了親筆信過來,如果就這麼回去的話,確實應該讓我覺得過意不去啊……雖然我們不能為您準備非常隆重的歡迎宴會來招待您。」
「可是……」
請您無論如何都要答應,月溪再次這麼說道。將軍大人聲音輕輕地笑了。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可是,只是我一個人就好了。隨行的其他人因為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就請讓他們住在蒲酥吧。」
月溪在鷹隼宮裡的時候,為了找個地方落腳,就在燕朝的一個地方租了一處官邸。
十分靠近雲海的一處官邸,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可是,正是因為同行的下官人數也是很少,所以也不覺得很窄,一直就這麼閑置著。
「寒舍簡陋,請您不要見笑,真是不好意思。」
在夕陽中,月溪對青辛這麼說道。這也不是什麼謙遜的話。從大門到花廳,只是置備了必要的傢具,至於書畫,是一幅也沒有。就像剛才告訴過客人那樣,花廳里只是種了一些花,點了幾盞燈準備著一些酒杯茶具等,看上去確實是覺得有那麼一點寒磣。
「聽冢宰說,惠侯大人搬過來這邊了。已經準備好了嗎?」
在面對著園林的露台上一邊勸著酒,月溪一邊點了一下頭說,是啊。
「這裡也只是打算暫時住一段時間而已,所以都沒有把什麼私人的東西帶過來。」
「您在惠州和這裡之間這樣來回地兩頭奔波,真的是很辛苦吧。」
不辛苦,月溪苦笑著,沏上茶。在露台上,能夠感受到夾雜著海浪的鹹鹹的味道的海風。在被染成了淡藍色的天空中,那輪明月像即將掠過花廳的屋檐升上天空似的。
「騎著騎獸越過雲海上空的話,也不是很遠的一段距離。為了守衛國土,州宰和州六官都很辛苦吧。」
「……即使是這樣,您還是不想統領這個國家嗎?」
正在往茶杯里倒茶的手突然停在空中。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踐踏天命的人,是不能夠順應天意登上王的寶座的。」
「如果像您這麼說的話,現在,管理者芳國的其他人不也都是一樣的嗎。如果惠侯大人可以拒絕王位離開朝廷的話,那麼包括冢宰在內的其他官員們不也可以像您這麼做嗎?可是,那樣的話,這個國家就沒有辦法繼續存在了。」
聽著青辛這麼說,月溪苦笑了一下。
「將軍大人也把我說成是篡奪者嗎?」
「也許這麼做也可以被說成是篡奪……可是,我認為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啊,而且,現在冢宰好像很為難似的。冢宰老說自己不能夠很好地擔負起領導國家的任務,總覺得他這麼說也有他的一定道理,確實應該是有點勉為其難。如果惠侯大人確實要以以下犯上的罪名退出朝政的話,那麼其餘的官員們不也就成了洗脫不了罪名的不逞之輩了嗎。對於犯有同樣的罪行的其他官吏,百姓們不也是不能接受嗎。」
是啊,月溪苦笑著,把茶杯遞給青辛將軍。
「我還真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事情呢,說不定還真的是這樣的。正是因為如此,官員們總不能一起離開朝廷吧。所以,作為罪魁禍首的我就一個人把罪名承擔下來。說到底,我也確實應該是罪魁禍首啊。」
「……是嗎。」
青辛輕聲說道,一副納悶兒的樣子。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總覺得還是理解不了。如果說這是大逆不道的罪名的話,總覺得有點不是很對味兒。」
「大逆不道難道不是罪嗎?將軍大人難道對景王陛下也是這麼說的嗎?」
怎麼會呢,沒有這回事。青辛擺擺手說道。
「雖然也不能說不是罪,可是,原來的峰王陛下也……」
月溪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主上確實是對我們很多的人民做出了許多慘無人道的事情。不管是多麼微小的罪行都要處以殘忍的刑罰,最終還有處以死刑。對於到底是犯了什麼樣的事,完全不加以調查。而至於大赦之類的,是從來都沒有的。可是,正是因為他一方有罪,就把他給殺了啊,這樣畢竟不太好吧。」
「主上是一位對理想十分頑固的人。即使是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忠實於理想的,對以自己的人民,他也是這麼要求的。他覺得,即使是犯了一些很小的錯誤,要是犯了罪,也要被奪去生命的,對於他來說,這麼想是當然的啊。」
說到這裡,月溪笑了一下。
「從主上登基之前開始,我就一直官居末席,當王的位子空出來以後,腐敗的朝廷就不可思議地清廉起來。即使把寶劍刺到眼睛的前面,如果要追究起來的話,也是死罪一條。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個……真的是很厲害啊。」
「如果得到了對方的信任的話,這件事情就可以算是沒有罪,這個和這件事是一樣的意思。對於有心的人來說,沒有比得到對方的信任更高的榮譽。」
在仲韃登基的時候,仲韃的支持者們十分高興。他們認為,仲韃是依照正義來管理這個國家的。順應天意依照法令的條框來管理國家,也就是順應天意來製造出一個國家。
「他想製造出一個完全沒有一點瑕疵的國家來。哪怕是那麼一點點的細小的瑕疵都是不被國家允許的。至於肯定應該要施與慈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