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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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黃海的人直到下一次安闔日為止都無法出來。只能在露天起居生活,遇到上病也只能蜷縮在樹蔭下。
傳說這件事從很久遠以前就開始了。朱氏——或者剛氏,為了獲取妖獸、礦石、植物而進入黃海的黃朱,開始往地勢比較有利的安全場所搬運石頭或者磚瓦。總之,就是這樣,可以迴避妖魔的威脅、可以宿泊休憩的地窖開始出現了。
反正黃朱沒有鄉里,絕大多數人沒有可以定居的家。於是一些人開始在黃海里定居,這些人集合力量,開始建築起里。
「可那裡不是里啊。沒有里木就不叫里吧。」珠晶扶著頑丘說道。
「開始是那樣。」
珠晶瞪大了眼睛。
「——開始?」
「知道里木怎樣能增加嗎?」
「……不知道。我從未聽說過。」
「里木可以通過插枝來增加,而能插枝的只有從王宮的里木折下的樹枝。」
王宮裡有成為一個國家基礎的里木。它是結出王的子女的樹,同時也能根據王的祈禱結出新種的家畜之果、新的鼓舞之果。而且折下它的枝插在地上,就可以在其國土的任何地方增加里木。
「哦……」
「黃朱很想要里木。黃海里如果有里木,從那裡出生的孩子就的的確確是黃海之民了。」
「難道,偷了嗎?從王宮裡?」
「從哪個王宮偷?這裡可不是任何國家的國土。」
「可是……」
「聽到黃朱之民的嘆息,黃朱之神傳給了黃朱里木的枝。」
至少傳說中是這麼敘述的。黃海的守護者、犬狼真君、真君向玉京的天帝、諸神請願,求得了十二枝里木的枝、給予了黃朱之民。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庠學的老師說過沒有什麼神靈,他們是只存在於人想像中的東西。那不是僅僅是傳說嗎?」
「到底怎麼樣呢。至少黃朱都相信。並不是那麼久遠——三百年、或是四百年左右之前的事。」
「然后里木紮根了……?」
「對。真君給予里木枝十,告戒人們決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黃朱以外的人。」
真君想諸神請願,求得了里木枝,但諸神並沒有歡迎給黃朱之民里木這件事。所以里木上被施於了一個詛咒。通常的里木不會因為妖魔、災害,當然也不會因為人枯萎,但黃朱的里木一旦被黃朱以外的人碰到就會枯萎。
「所以不想把我和利廣帶過去啊。」
「問題比那嚴重。知道了黃海有里存在,肯定有人去。升山者、還有其他的人,進入黃海的人肯定會想依賴黃朱之里。如果變的有人往來進出,就一定會有人使里木枯萎,——很遺憾,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是啊……我想是那樣。」
「不僅如此,任何國家的王恐怕都會對不受王統治的民感到礙眼。我們不受王的保護,取而代之也不受苦役和稅的束縛。黃朱得不到王的福利,漠視這一點,卻嫉妒黃朱能逃脫苦役和課稅。認為給予狗尾里木是過度保護而發怒,那種人恐怕也會出現。」
「嗯……也許的確會有那種想故意傷害黃朱、想讓里木枯萎的人……雖然真的很遺憾。」
所以,不允許黃朱以外的人進入。一旦里被人發現,就算殺掉對方也要守住和真君的約定——黃朱必定守護住里木、堅守這個秘密,這麼約定了。
「……所以才不能讓我看啊………」
頑丘點了點頭。
黃朱之里的里木長著很枯瘦的樹枝。但即使這樣也確確實實的賜予黃朱孩子。和現在的地位、出生的國家都沒有關係,到里木那裡祈禱,祈禱一旦到了,里木上就會長出金色的果實。得到里木的小小的里,不管怎樣貧瘠也是黃朱的故鄉。對一旦走到黃海外面就要面對數不盡迫害的黃朱而言,也有了應該返回、應該守衛的故鄉。這一點成了黃朱自豪的依憑。哪怕一生沒有踏入過黃海,一次也沒有也親眼見過故里的里,即使處在被他人嫌棄、被人迴避的環境,黃海也毫無疑問地是黃朱的家園。
「想要孩子的人就進入黃海向里木祈禱。到孩子長大到能守住秘密的年歲為止,和母親在里生活,在宰領帶領下修行。」
珠晶輕聲笑了笑。
「所以我們在黃海外生活的人看不到純粹的黃海之子啊——真不愧是妖魔之民,和妖魔一樣。」
頑丘也輕輕一笑。
「怎麼說來的確如此……」
雖然聲很小,但頑丘少見得說了很多話。這是為什麼,珠晶也明白。壓在她肩上的份量越來越重,頑丘的腿明顯的不斷失去力量,與此同時,神情間也失去了霸氣,語調也變的含糊——他的意識開始朦朧,所以通過說話來勉強保持清醒。
珠晶抬起臉。不知道眼前零散生長的是什麼巨樹,樹枝複雜的彎曲著,上面長著茂密的、類似橡木樹葉的大葉子。樹枝見隱約可以看見後面帶著兩個鼓包的山丘。
到天黑為止能走到那裡嗎?到那時為止能撐的住頑丘嗎?每到休息鬆緩綁在他腿上的繩子時就會看到大量血液流出。止血後不怎麼流了,但也沒法完全止住。
「很難受?」
「不……浮民里黃朱算是幸運的。因為不會客死。就算屍體像被扔掉似的埋在荒山野嶺,也一定不會有同是黃朱的人帶著死者的朱旌進入黃海,葬到黃朱之里……」
「別說了,不吉利……話說回來,柳是怎樣的地方?」
「是啊,是個很冷的地方……」
恭也很冷哦,珠晶插嘴說道。
實際上現在也很冷——頑丘扶著她肩膀的胳膊很冷。
周圍的巨樹樹榦粗到幾個大人牽著手也圍攏不了,但樹梢高度很低。因為大片的葉子長的茂密,樹下落下綠色的影子,光線顯得很暗。樹根也很粗大,像要把樹榦撐起來似的向四周散播、隆起,鬍鬚似的細根像帘子一樣下垂著。在蒼白的土地上穩穩紮下的根和其他散布的巨樹根交織在一起。跨越那些凸出在地面、甚至微微隆起騰空的曲根,對普通人而言尚且十分困難,至於腿上受傷的頑丘恐怕更是如此。低矮的向周圍延伸的樹梢微微和旁邊的樹枝相接,從那裡的縫隙間射下傾斜的光帶,從中勉強能看到白晝藍色的天空。
那裡瞬間掠過了一道影子。慌忙間珠晶唐突地把頑丘推進隆起的樹根間隙中。抱著粗粗的樹根往頭上看。不是鳥,而且不是騶虞,不象剛氏帶來的任何一種騎獸。
頑丘有氣無力說道:「是酸與……」
那時有兩人身長的蛇,長著四隻翅膀,緩緩地扇動著翅膀扭動著身體。它在空中遊動的樣子讓人從心底產生陣陣寒意。
極力壓抑住想逃的心情,總之先蹲下身體藏在樹根間隙里。酸與在空中遊動,盤旋著從頭頂的空中滑過。覆蓋著鱗片的腹部長著三對腳,以為它飛過了頭上的間隙時,它卻盤旋了一周後又返了回來。像是尋找著什麼東西似的,不離開珠晶他們的上空。數次盤旋後,它的腹部擦過了樹梢的邊,弄出了劇烈的聲響。
「是血的氣味……」
頑丘用微弱的聲音說道:「這裡有血腥味……珠晶,你走。」
「不要。」
「這和駁一樣,不要放在心上。」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如果是駁,當然會把頑丘栓起來和同類逃走。可不湊巧,我是人。」
「你不是說想成為黃朱嗎?」
「的確想。不過為此就需要收我為弟子的宰領。」
「黃朱不浪費生命。所以生存可能性高的人要活下去。因此而做出的犧牲不叫犧牲。」
「很不巧,我還不是黃朱。」
話音剛落,不遠處傳來一聲響動。珠晶感到血液從自己臉上迅速褪了下去。
曲折的根相互交織、隆起著支撐著樹榦,就像在那裡建著巨大的墓冢。從冢邊的樹根間露出頭部的是毛皮為紅色的狼頭,而且像老虎那樣巨大。珠晶感到自己與對方漆黑的眼睛交接了視線。
頑丘握住了綁在右腳上的劍柄。
「……躲進樹根下的間隙去!」
「可是……」
未等珠晶把話說完,頑丘就抓著她的頭,硬按了下去。從像夾板似的被綁起來的鞘中拔出劍很不容易。那大概是褐狙,它現在直勾勾的注視著頑丘不動。
頭頂上有傳來樹枝折斷的聲音。是酸與,它在徐徐降低著高度。
握著劍柄的手上幾乎沒有握力。運氣好的話,酸與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