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之影·影之海 第四章(中)

《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四節

從架子里拉出薄薄的棉被,陽子躺在上面嘆了一口氣。雖然已經好久沒有睡在棉被裡了,自己卻絲毫沒有半點睡意。她明白,這是因為有事讓她掛心。

為何陽子沒有語言上的困難呢?她從來也沒想過要是自己語言不通的話,現在會是什麼樣的田地。話說回來,她也想像不出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

如果這裡通行的不是日文,那陽子不可能聽得懂的。她和門外的人講話時,說的究竟是什麼語言?在老人聽起來是日文,其他人聽了卻是這邊的語言……

老人所講出來的這邊的用語,發音在她聽起來有些不太一樣。這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這裡沒有『縣長』一詞的事就更不用說了,那陽子一直以來所聽到的『縣政府』、『縣長』這些詞,到底又是什麼語言?

陽子瞪著低矮的天花板。

──是被翻譯了。

陽子所聽的語言,是不是用某種東西、某種方法翻譯得好好的,變成了陽子可以理解的話呢?

『冗佑?是你嗎?』

這個朝著自己背後低聲問出來的句子,想當然是得不到答案。

她像平時一樣抱著劍入睡,等到醒過來時,陽子擺在房間角落的行李不見了。

陽子跳起來,急忙開門試試看。房間門被鎖得好好的。

她找來店裡的人,說出事情原委。很懷疑地打量著房門和房間的兩個夥計,用兇狠的眼神瞪著陽子。

『你真的有什麼行李嗎?』

『有啊,我的錢包就放在裡面,不知被誰偷走了。』

『可是房門好好地鎖著啊!』

『是不是另外打了鑰匙?』

聽到陽子這麼問,男人們的目光更凶了。

『你是說是我們店裡的人偷的嗎?』

『你是不是早就不想付錢?打一開始就盤算著要找麻煩然後溜掉?』

兩個男的咄咄逼人,陽子悄悄將手放上劍柄。

『不是的。』

『反正付錢就是了。』

『我說了錢包被偷走了嘛!』

『那就把你送到官府去。』

『等一下!』

陽子正打算把布解開,突然想到一件事,於是對他們說道。

『請叫昨天那位老伯過來。』

『老伯?』

『就是慶國來的,姓松山的那位。』

男人們面面相覷。

『他怎麼了?』

『叫他來,他有看到行李。』

其中一個男人像個門神似地站在門口,對著背後的年輕人用下巴指一指。年輕人跑著離開了走廊。

『你左手的包袱是什麼?』

『這裡面沒有錢。』

『讓我檢查檢查。』

『先等老伯過來。』

陽子斷然地說,而男人則用懷疑的眼光瞧著她。很快地,吵鬧的腳步聲響起,年輕人回來了。

『他不見了。』

『不見了?』

『行李也不見了。那個老頭跑掉了啦!』

擋在門前的漢子咂咂舌頭,陽子聽著那聲音,咬緊了牙關。

──就是他。

是那個老人乾的。

陽子閉起眼睛。連同樣身為海客之人都背叛自己。

他是不能原諒陽子在戰後富裕的時代中成長?還是不能原諒陽子沒有語言障礙?又或許他根本一開始就有這個企圖了?

她還以為發現同伴了,而且本來還相信老人也有同樣的想法。被達姐所騙,讓陽子沒有勇氣再去相信這個國家的人,沒想到連同樣是海客的誠三都背叛她。

心頭的苦澀一點一點地累積,怒氣喚醒了陽子體內那片怒海的幻影。她覺得自己就將要變成某種野獸。

陽子在巨大的打擊下衝口而出。

『就是他偷的!』

『他是個流浪者,八成是對這裡沒興趣了吧!』

『你不要強詞奪理推到他身上。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陽子緊握住劍柄。

『我是被害人耶!』

『我們這兒可是做生意的,怎能讓你白住啊!』

『是你們管理不周。』

『少羅唆!把那個給我。』

男人正伺機而動,陽子便擺好姿勢,用手把布包抖開。只見從小窗照進來的光將劍身映得閃閃發亮。(插花:好,從住霸王店升格為持械匪徒了^O^)

『你、你想幹嘛?』

『讓開。我說了我是被害者啊。』

年輕人大喊大叫著跑遠,單獨被丟下的漢子則慌張得直跳腳。

『讓開!想要收錢的話,就去向那傢伙討。』

『你老早就計畫好了對吧?』

『我說不是就不是!等你抓到了老伯,再從行李裡頭拿錢來付吧!』

她將劍往前一送,男人向後退。她繼續威脅地逼近三步,男人立刻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陽子跟在他後面跑了出去。

多半是那個年輕人去搬救兵了,有好幾個人追過來,陽子一邊揮劍嚇嚇他們一邊沖向客棧外,撥開人群向前跑。

她覺得手臂好痛,就在被老人緊緊用力抓著的地方。

這是個教訓,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月之影,影之海》第四章、第五節

從那以後,她又開始繼續著餐風露宿的旅程。

不知不覺就沿著大路到了下一個城鎮,可是身上沒有錢,既不能投宿也不能吃飯。雖然應該可以進城像難民一樣睡在城牆下,但一方面有守衛在城門口站崗,一方面陽子再也不能忍受混雜在大批人群中的痛苦。

她在這裡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會伸出援手。

這裡沒有任何人值得陽子信任。

她覺得與其上當受背叛,還不如邊揮劍趕妖魔邊在野外露宿算了。

換了裝扮之後她看起來不像女的,人家也常常把她看得年紀更小。這裡的治安很差,有好幾次她都被神色兇狠的混混們盯上,但要她舉劍對著別人嚇唬,她已經再也沒有一絲手軟。

白天走著走著要防備擦身而過的人們,夜裡走著走著要和妖魔奮戰。晚上睡覺時說不定會有妖魔突襲,她便自然而然地過著白天睡覺夜裡上路的生活。

沿著大路旁的廬中也有賣食物的人家,但僅限於白天,更何況陽子的身上沒有錢,當然也就沒有飯吃。

有幾次她耐不住飢餓,壓抑著厭惡去找工作,但是有大量難民湧入的城鎮里已沒有工作機會。再說她看起來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更不可能有人會僱用她。

妖魔每晚都出現,有時甚至連白天也會現身,逼得陽子很頭痛。疲倦和飢餓無時無刻不在煎熬著她。(插花:好慘,整個一苦兒流浪記……)而更讓陽子困擾的,是寶劍顯現的幻影,還有那隻蒼猿。

看著母親哭泣的樣子讓她心痛,蒼猿則繼續地誘惑她死了比較好。然而這些都贏不了她看看母親、看看自己曾經生活之處的渴望,贏不了至少和人說說話的渴望。

劍上顯現的幻影必定是在晚上到來,而且會呼應著她想家的心情。是寶劍不可思議的力量碰巧在夜晚出現,還是根本就只會發生在夜晚?陽子對此毫無頭緒。

妖魔接連不斷襲擊、無暇思念家鄉的夜,讓身體倦怠,終於有一點空閑的夜,讓心靈疲憊。她也明白只要劍發光時不要去看就行了,卻又硬不起心腸。

於是陽子今夜也注視著開始浮出磷光的寶劍。她從妖魔手中逃出,彎進了山裡,背靠著一棵白色的樹。

深山裡偶爾可以發現這種白樹,它和陽子所知的任何一種樹都不同。樹皮幾乎是純白的,樹榦直徑雖有一間屋子那麼粗,不過卻很矮,她覺得最頂上的樹枝應該也不超過兩公尺。

沒有葉子的樹枝低得垂到地面,細雖細卻極為堅韌,即使用劍也砍不斷,簡直讓人以為這是棵用白色金屬做出來的樹。枝上長著黃色的果實,像被焊接上去一樣,拔也拔不下來。(插花:陽子你幹嘛要拔那果實?難道想吃不成,那可不是甜瓜或椰子啊,笑。)

白色枝椏即使在黑夜裡看來都光亮潔白,要是有月亮就映得更加雪白了,陽子很喜歡這種樹。

樹枝雖然低矮,不過撥開鑽到樹榦旁,樹根上就有個可以坐下來的空位。只要待在白樹下,妖魔的攻擊不知為何就會變得斷斷續續,野獸更是完全不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