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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飄散著些微消毒水的味道。
一面白。牆壁的顏色自然不在話下,還有覆蓋住窗戶的窗帘、並排著藥品的玻璃櫃、包括用來遮住床鋪的隔板,全是一面白色。
耕太坐在放置於內部的床鋪上。
耕太穿著學校的運動服裝,穿著同樣是學校規定,不過是圓領衫和短褲的千鶴站在他面前。千鶴彎下腰並用雙手扶著耕太,然後將臉湊了過去——
兩人接著吻。
在附帶著小腳輪的隔板對面,多由良正將嘴凹成了へ字形。他戴著太陽眼鏡,搭配鮮紅的圓領衫並穿著皮褲;身高計和體重計並排在他後方,旁邊還貼有寫著「多漱口」的海報。
在保健室裡面,只響起了時鐘指針移動的聲音。
「果然……還是不行。」
光澤亮麗的黑髮離開了耕太的臉部。
「抱歉,都是我不好。」
原本憂鬱地彎起了眉毛的千鶴,連忙擺出開朗的表情。
「沒關係、沒關係,熊田那種貨色,我一個人就綽綽有餘了。」
「但接受決鬥的人是我,所以我也——」
「不行。」
千鶴猛然地伸出立起食指的手。
「這是妖怪之間的——怪物之間的決鬥喔。身為普通人的耕太……老實說只會礙手礙腳而已。所以你在這裡等著,好嗎?我馬上去收拾掉那頭熊,然後今天也去約會吧。這次去逛街!」
千鶴呵呵地笑道。
「那麼——走吧,多由良。」
「知道啦。」
多由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他用誇張的外彎腿走向出口。
「千鶴學姊!」
耕太從床上站起身來。
「……什麼事,耕太?」
千鶴沒有回頭。她的黑髮覆蓋到腰部,大腿從紅色的短褲之下顯示出存在感。
「我……我並沒有拒絕千鶴學姊妳的意思!」
千鶴轉過身來。長發隨之翻動,只見她朝耕太露出滿面的笑容。
「嗯,我知道。」
那我去去就來——千鶴這麼說並揮了揮手,然後離開了保健室。
門關了起來。目送她離開的耕太低下了頭。他站在原地不動,並用力地緊握住浮現出血管的雙拳。
「話說回來,你那是什麼打扮啊。等下可是要去決鬥耶。」
千鶴和多由良在走廊上走著。接近中午而稍微變強的陽光從窗外射進,照耀著戴著太陽眼鏡且身穿皮褲的多由良。
「我想蹺掉決鬥去逛街。」
「……什麼?」
穿著體操服的千鶴挑起眼尾。
「千鶴也別去了吧。其實這原本是那小子跟熊田的決鬥啊,和我們無關不是嗎?」
「你這個笨蛋。熊田想決鬥的對象是被我附身的耕太,關係可大了。」
「這樣就更不用說了……既然千鶴不能附身,熊田對那種人類也沒興趣吧?跟他說明原委……的手續都可以省了。乾脆就這樣蹺頭吧。再不然……那小子一起來也行啊。看你們要約會還是做什麼都可以。」
呼……千鶴稍微彎起了嘴角。
「熊田不可能就那樣死心的……那傢伙也跟我們一樣。雖然他因為身為老大還頭頭而沒有表現在臉上,但他對現在這種像囚犯般的生活已經膩了。這場決鬥是個很好的消遣……尤其那傢伙是個戰鬥狂,所以絕對不可能放過我們的。所以說,總之必須由我來當他的對手,讓他感到滿足才行。」
多由良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妳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因為那小子……因為妳喜歡小山田嗎?可是那小子拒絕了千鶴妳啊?他討厭妳吧?」
千鶴突然停下了腳步。
不小心越過她的多由良轉身一看,只見千鶴沉重地低著頭。
多由良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胡亂地抓了抓頭髮,並拿掉太陽眼鏡。
「是我不好啦。」
千鶴搖頭否定著。
「我不知道原因,耕太似乎也不清楚的樣子。但是,他拒絕我附身是事實。他並沒有打從心底接納我……不過——」
千鶴用力地握緊了拳頭,並抬起臉來。
「有那句話支持著我!他跟我說『我並沒有拒絕千鶴學姊的意思!』所以我沒事的!」
「……可是妳看來傷得挺重的。」
「啰唆!真要說的話,耕太是為了包庇我們才必須和熊田決鬥的。他以為八束要是知道了音樂教室的事,我們就會被送去監獄……你懂嗎?所以我們努力是理所當然的!」
多由良用鼻子長長地吐了口氣。
「就是這點讓我難以置信。妖狐——從人類看來只是個怪物,為什麼那小子能夠做到那種地步?我們可是長著狐狸耳朵和尾巴耶。」
「你真傻……」
千鶴得意地笑了起來。她扭了扭身體。
「那當然是因為他愛我啊……呵呵。」
「雖然對方正強烈拒絕著妳就是了。」
千鶴突然整個人僵硬住了。
「光用嘴說誰都會。但是到了決鬥前一天才突然不能附身,一定是因為他害怕了吧……喂,千鶴?千鶴小姐?」
呼、呼、呼……千鶴低聲地笑著。她的音量逐漸升高。
「——我個人有了跟熊田決鬥的理由了。」
「是、是什麼啊?」
「無論誰都行我想狠狠地揍他一頓!給我等著吧那頭熊!」
千鶴火冒三丈地轉動肩膀,並朝著走廊氣勢洶洶地前進。多由良一邊注視著她的背影,一邊戴上了太陽眼鏡。
「……那只是單純的遷怒吧?」
千鶴推開了金屬制的門。
瞬間風吹了進來,千鶴和多由良的頭髮都華麗地舞動起來。
千鶴緊皺著眉頭,戴著太陽眼鏡的多由良則露出若無其事般的表情,一起踏進了水泥地板上。
他們走上學校的屋頂。
在變得有些陰暗的天空之下,四周的樣子可說是一覽無遺。包圍著校舍周遭的住宅街,筆直延伸的道路前方有著車站,也可以看見遠處的街景,還有山脈在遙遠的彼方擴展開來。
「真慢,你們以為現在幾點了?」
將混著白髮的頭髮往後梳,且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站在那裡。是八束。他將常用的竹工扛在肩上。
千鶴沒有回答,只是看向八束對面,靠在屋頂護欄上的人影。
熊田、桐山還有澪正站在那裡。
在悠然自得的熊田旁邊,桐山正焦躁地搖晃著肩膀。澪則是抓著桐山的袖子,看似不安且臉色蒼白。
他們全都穿著制服。衣擺正隨風飄動著。
「嗯?小山田怎麼了?」
「生病請假。」
千鶴簡潔地回答了八束的質問。
熊田的眉毛抽動了一下,桐山像是要替他出聲似地吼了出來。
「什麼啊,那小子逃跑了嗎!算啦,反正人類就是這樣。」
「吵死了,小嘍啰。」
「小、小嘍啰?不對,我才不是小嘍啰!」
千鶴無視桐山,朝熊田走了過去。
「雖然跟你原先的目的不太一樣——」
她隨風舞動的黑髮逐漸褪去了顏色,取而代之的是黃金色的光輝。頭頂部也跟著隆起,並長出了耳朵。臀部也不停扭動,蓬鬆的毛尾巴從短褲上方冒了出來。
「反正你只是想跟厲害的人打架吧?所以我會好好陪你玩……到你跪地求饒為止!」
她站在熊田正前方的時候,已經完全狐化了。金色的眼眸閃耀著光芒,鮮紅的唇角更是猙獰地往上揚。
熊田也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容。
「呵呵,這就是女人心嗎?不過,唔……我錯看小山田了嗎?」
「你在啰唆個什麼啊!要打還是不打!」
熊田看似愉快地呼呼笑著。
「算了,也好。年齡四百歲的妖狐……而且還為了男人視死如歸,這樣究竟能發揮出多大的力量……呼呼,真期待啊。」
「不準提起年紀,你這個戰鬥狂!」
熊田哈哈哈地高聲笑著。
在一旁看著他們對話的桐山,氣得咬牙切齒。
「唔~~可惡~~我才不是小嘍啰!」
他兇猛地轉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