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遲遲未落的夕陽下不斷發出閃光,像是閃電一般的光線穿過天際。
鈴蘭和小丑們對峙著。
從窗戶射進的光線,將保健室染成一片黑褐色。
而我,就在這像是舊照片一般、毫無現實感可言的光景當中。
但脫衣服所發出的摩擦聲,讓我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夢。
「我準備好了……」
從背後傳來祈梨的聲音,鼓太郎轉過頭去。
大概是怕被看到吧,她已經坐在床上,用毛毯遮著胸口。
光是見到這場景,鼓太郎的心臟就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鼓太郎只有頭朝著祈梨,根本無法轉過身去看著她。
因為他害羞,他害怕祈梨看到他緊張、僵硬、縮著身體的樣子。
但祈梨更是害羞得不得了。她光是看到鼓太郎全裸的背部,就讓她抓起毛毯遮住了臉。
「……………」
她什麼也沒說,空著的手掀開了毛毯。
「對、對不起……」
鼓太郎說。為什麼要道歉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這麼鑽進了毛毯。
她纖細白晰的手腕映入眼帘。
祈梨什麼也沒穿,眼前是她毫無遮掩的手臂。
僅是如此,就讓鼓太郎的腦充血,幾乎就要爆炸開來。
他根本不敢往祈梨脖子底下看。
光是看著她的臉,就已經讓他害躁不已。
祈梨也是一樣。
(雖然我說要守護他,但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祈梨心想,只是和他肉體結合是不夠的。
只要兩人內心能夠結合,藤井同學一定會願意對我多說一些。
在他獨自感到低落、煩惱、痛苦之前,他一定會願意和我分擔。
這才是最重要的。
只共享快樂的羈絆是脆弱、短暫的。
(就像爸爸和媽媽一樣……)
只顧自己方便的兩人關係,一旦破裂時,一切就結束了。
(我不想要那種愛。)
祈梨打從心底害怕。
「那、那個……」
鼓太郎困擾地提高聲音。
「白鳥同學,我還是……這種事……」
鼓太郎沉默了起來。
他移開視線,伏著的臉上隨著窗外射進的光線顯現出陰影。
他想要遠離我。他想要獨自解決自己的痛苦。
我的心好痛。
我得拿出勇氣來。如果他想逃開,那就由我來接近他……。
「藤井同學……」
祈梨喚著他名字,兩人四目交會。祈梨深吸一口氣,張開了雙唇。
「你願意聽聽我的願望嗎?」
嗯,鼓太郎回答。祈梨提起了勇氣問道:
「我可以叫你鼓太郎嗎?」
鼓太郎瞬間露出訝異的表情,隨後點了點頭。
此時,祈梨的確看見了,看見了鼓太郎柔和的微笑。
她好高興,為了更近一點看著他,祈梨把身體向前。
兩人雙手接觸。
那一剎那,鼓太郎的手雖然顫抖了一下,但他已不再抗拒祈梨了。
兩人互握著手,互相擁抱,交疊在一起。
而窗外,鈴蘭和小丑們正激烈交戰著……。
兩個使魔所發出的爆炸聲,雖然讓窗戶喀噠喀噠地震動著但對鼓太郎來說,那不過是遠從地平線彼端傳來的雷聲罷了。
鼓太郎腦袋的處理能力,光是用來應付眼前所見的景象,就已經超過他的極限了。
(為什麼祈梨她……)
沒有逃離我呢?
剛剛那一瞬間,我幾乎就要逃開了。
我好害怕。
如果哪天,祈梨臉色一變怒視著我;如果哪天她眼神悲哀地掙扎離開我。光是想像,就令我害怕不已。
(我不想要被否定……)
那一天,我突然被告知我不是人類,我已經無法恢複人類之身。
我注意到,父母之所以會分開,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我也知道,讓琴子感到悲傷的就是我自己。
我簡直快崩潰了。
(我不想再被任何人否定了!)
我更不想被我最珍惜、最喜歡的她否定。
如果祈梨否定我的話,那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我不想死,但如果沒有任何人需要我,我根本活不下去。我並沒有那麼堅強。
但是,祈梨現在卻在我的懷抱里。
她閉上眼,將自己託付給我。
簡直像是在作夢一樣。除了意識以外,我的全身細胞都在反應著、叫喊著:好想再抱緊她一點。
但在我的內心深處有一陣漆黑的恐怖感呻吟、劇烈攪動著。
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夢就這麼醒了。如果她承受不住哭了出來,那我又該怎麼辦?如果她一臉厭煩地看著我……。
我是不是該從這世上消失呢?
我光是存在這世上就已經夠惹人厭了;如果連我的情感都遭到否定的話,那我怎麼還活得下去?
唉,沒錯。
問題又回到了裝模作樣的我身上。
雖然我話說得很漂亮,說什麼不想傷害她、自己的事要自己解決,但這些不過是些表面、膚淺的話罷了。
說到底,這些理由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我只是在找藉口罷了!
我懼怕別人
人總是輕易地踐踏別人,嘲笑、輕視、傷害別人。
擅自將怪物封印在別人的身體,又捨棄自己的小孩逃跑。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為了自己,我竟然想要傷害她的身體。
她只是照著自己的想法接受我、離開我而已,一點錯也沒有。
但是現在,我無法忍受。
現在的我,無法忍受內心受到傷害。
她就在我的懷抱里。只要我一伸手,就能觸及她的一切。
她梳理整齊的長髮,柔軟的肌膚,身體,甚至是更深處……。
但比起觸摸她,我更想要離開。
比起抱緊她,我更想要逃走。
「……我好害怕……」
她的聲音傳進了我的鼓膜,讓我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咦……」
聲音刺痛著我的咽喉。
「對不起,如果連我都這麼不安的話,藤井同學一定會很困擾吧!」
祈梨在我身體下方輕聲說道。
她的聲音因緊張而顫抖。
她的眼神看起來充滿了不安,是因為含著淚水的緣故嗎?
為了解開誤會,鼓太郎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
「就像是腳踏車一樣……」
「?」
「雖然每個人都會騎,但拆掉輔助輪後,總是會害怕,還會想著如果只有自己不會,那該怎麼辦呢?」
「和腳踏車不一樣的。」
「鼓太郎你覺得呢?」
「……我很害怕。」
「太好了!」
「啊?」
「因為我也一樣……」
祈梨笑了笑。
「……這是兩碼子事啊……」
「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才會害怕。」
「不是的,你和我不一樣。因為我……!」
雖然很想說出來,但卻說不出口。
想說的話卡在喉嚨,發不出聲音。
我說不出口。
我是個怪物,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藤井同學。」
祈梨輕喚著,她將手伸向鼓太郎的臉頰。
「雖然我們距離如此靠近,但我還是不知道鼓太郎在想些什麼……」
「呃!?」
「雖然我想了很多,但鼓太郎現在的心情,我還是不懂!」
祈梨停住了口。她的眼神悲哀地移動著,並繼續說道:
「但我好想知道,我好想知道鼓太郎在想什麼、有什麼感受,我好想知道。……不可以嗎?這樣不可以嗎?」
「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