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蘇,是一輛摩托車。
我被設計成能夠放在小客車後車箱隨身攜帶,是有點特殊的摩托車。我的車體原本就很小,當龍頭跟座椅摺疊起來就變得更小巧。不過,速度並不怎麼快。
騎乘我的主人叫芙特,性別是女性,年齡十七歲。蓄有一頭至背部的黑色長髮。
歷經許多風雨而好不容易抵達這個國家的我們,開始在這裡生活。而且又發生許多事情,讓芙特變成有錢人──但是她對照相愈來愈有興趣,目前正從事接受委託幫人拍照的工作。
而芙特(Photo)這個昵稱就是從攝影而來的,她以前並沒有名字。
入秋以後──
「蘇你也來幫忙!」
芙特指派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當然,身為她的摩托車搭檔,能幫的事我都會幫。換句話說,能作的事我都會去作。
不過──
「真是的!為什麼會掉這麼多!」
對摩托車而言,是沒辦法把地上的落葉掃成一堆再點火焚化的。那是有手生物的工作。
所以,不能作的事就什麼也不作。
穿著茶褐色休閑褲和薄毛衣的芙特,使勁揮動大掃帚。趁著今天風弱,儘可能把落葉多集中起來處理。從早餐之後她就沒休息過,一直掃了差不多有兩小時吧。
在秋天的晴空下,道路筆直延伸到最遠方的消失點;沿路並排的白楊樹也筆直向天空伸展,彷佛指點星光。四周則是廣大的草原,與田野的地平線。
當初她看上這片頗具藝術相片風格的景色,就在這條白楊大道住了下來。不過到了晚秋時節,這個地方也成了大量落葉毫不留情的重點攻勢區域。
就像文字敘述一樣,好幾萬片落葉堆積在路面上,行人車輛在路上時會輾踏過,從屋檐滴下來的雨水也會把它們沖離原處,把排水溝堵住。雖然不會造成具體的損害,但如果放著不管讓落葉腐爛也不好看。
「真是的!如果要染上這樣的美麗,與其掉在地上,不如讓我抬頭看見比較美麗呀!喂~別再掉了~!」
芙特又指派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落葉樹不落葉就活不下去。它們之所以在冬季落葉,是因為葉子蒸散水分的壞處,開始大於光合作用好處的關係。
這裡講句題外話,白楊樹在春末初夏時會灑落棉絮,四周盡成一片雪白,看起來也很美麗,但掃起來也很麻煩。
「啊,今天午餐晚餐,都吃烤番薯吧~」
芙特一面說著工作完成後的夢想,一面用掃帚把火種集在一起,但看來中午沒辦法吃飯的可能性很高。
因為我看到有一輛車從遠方駛近過來。
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男子,而駕駛座上則是一名較為年輕,大約四十多歲的女子。從陌生的車子和從未見過的車牌,看得出來那兩個人不是經常走這條路的附近居民。
也就是說,雖然駕駛不是男性而是女性這點,稍微不太常見,但他們是來照相館的客人。
「等你把那堆整理完以後,就去洗個手回來吧。有客人來了。」
車子停在照相館前面。
那兩個人乘坐的,是一輛非常光鮮的銀色小型轎車。在這個國家裡,持有自家用車的人可說是中上階級以上的有錢人;而兩位顧客就這麼從車上下來。
「歡迎光臨,午安!我是芙特,是這家照相館的負責人。」
剛洗過手的芙特,很有精神的打招呼。
穿著灰色高級西裝的六十多歲男子,身材高瘦,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疲累的關係,臉色看起來並不太好。
相較之下,身穿深藍色裙裝的四十多歲女子就非常活潑,頭髮全部向後用橡皮筋綁成馬尾,本來以為她是男子的女兒,想不到:
「哇啊,真是位可愛的攝影師!──對吧?親愛的。」
令人驚訝的是,她是年輕的太太。
「嗯……」
作丈夫的只點頭出了一聲,接下來的事全交給妻子去處理,感覺上他就是嫌說話非常麻煩。
芙特將兩人引入店內,請他們坐在客人專用的椅子上,隨即端茶出來。
「我想拍我們兩個人的照片,當紀念照。」
妻子開口第一句就切入正題。她是位非常直爽、開朗活潑的女子,和地藏菩薩一般沉靜的丈夫相比,簡直就是對照組。
如果把妻子的說明作個整理,是這樣的──
其實她想擁有夫婦的紀念照。雖然以前因為丈夫不願意,所以連一張紀念照也沒有,不過他還是被妻子說服,而且還突然提議要拍。因為簡單拍一下就好,所以今天就過來拍了,也因此來之前有化個妝。至於費用,不會在乎。
「我明白了!今天的天氣也很美好,落葉就像地毯一般的美麗!馬上幫兩位拍!」
剛才還抱怨不已的落葉,馬上想到利用在工作上──這傢伙愈來愈堅強了。
拍攝工作本身,毫無阻礙的進行著。
芙特準備好照相機與三腳架,請這對夫婦站在平時拍攝風景的方位上,以熟練的動作將兩人的身影攝進照片里。她口裡詢問:「反正兩位的愛車就在這裡吧?」手上也拍下了夫婦在車子前面的合照。
「既然是紀念攝影,那麼背景就要用美麗的紅葉來襯托」,芙特一面說明,一面用彩色底片拍攝。因為對方也說費用不論多少都沒問題。
丈夫是位不苟言笑的人,在拍攝過程中的姿態講好聽是充滿威嚴,講難聽就是面無表情。而妻子則當然是面帶笑容。
在拍攝過程中,芙特為了解除對方的緊張感,刻意找話題閑聊。
然後她從妻子那邊,聽到了很多事情。
這兩個人,住在距離這裡約數小時車程的某個城鎮。
丈夫的工作是進口貿易商。因為他是跨國旅行的商人,主要工作就是採購稀有商品轉手出貨給小商店。他本人在一家中型企業服務,有相當程度的財力。
原本丈夫是行旅商人,年輕時就移民到這個國家來了。難怪從他的眼光看來,充滿自信。
妻子則是單純的家庭主婦,因為她非常喜歡運動,每天都在當地的運動教室教小朋友各種運動。他們晚婚,兩個人之間並沒有小孩。
芙特盡興的拍攝過後,先進照相館一趟再出來,對兩個人說:
「因為是彩色照片,一定要去鎮上的沖印店去沖洗,需要幾天時間。等照片好了,我會帶過去給您們。」
「需要多久?」
丈夫第一次說出了像話的話。連妻子也大感驚訝。對整個過程如此不感興趣的他,竟然對完成日期如此重視,該說不愧是商人性格嗎?
「今天因為下午有工作,沒辦法出門。明天我帶去沖印店,加上後天是假日,最慢五天後完成。完成以後,我會親自送到府上。」
「我知道了。謝謝,拜託你了。」
這是丈夫最後說的話。
兩個人就這麼乘車離去──
三天後,假日結束,我們收到了丈夫的死訊。
聽廣播,不是芙特的興趣,但我很喜歡。
在這個電視台尚未正式啟用的國家裡,廣播是最快獲取資訊的方法。我至少每天一定要聽一次新聞廣播。
這一天,我也請開始吃早餐的芙特,幫忙打開收音機。
接下來,聽了幾條比較重要的新聞,在廣播尾聲,我們聽到某名男子溺水的消息。
他的名字和年齡,與那位丈夫完全一樣。
「……!」
芙特的手拿著咬到一半的火腿炒蛋三明治,就這麼停住了。
「蘇!我沒有聽錯吧!」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我也清楚聽到了。連地點也一樣,就是那個人沒錯。」
如果主播沒有說謊──那位丈夫是在昨天的假日深夜,被人發現溺死在自家附近不遠處的池塘中,據了解死者是基於釣魚的興趣在傍晚來到現場,因為遲遲沒有回家,在警方搜索後發現其屍體。
「怎麼會這樣……」
咬剩一半的早餐落在盤子上,芙特的肩膀癱軟下來。
雖然很想稱讚她臨危不亂也不哭泣的心理素質──不過仔細一想,這傢伙其實已經度過更艱困的難關了。
之後,看起來很悲傷的芙特繼續咀嚼著剩下來的早餐,不過在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遇到干擾。一輛車停在照相館外,有人下車,門鈴聲響了起來。
距離營業時間還早。
「不用去應門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