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很快地便迎向最高潮。
那些遊山玩水的日子,真的很開心。
當然,為了在假期玩得開心,我們不得不付出某種代價——那就是暑假作業。
這世上的學生有八九成都討厭長假的作業,不過我老早就做完了。多虧我跟耕平、理理開了讀書會,像這種時候,有同伴是最好的;同伴間可以彼此督促,這樣就不會分心,能夠專心把作業做完。
如此這般,接下來我只要痛快地在僅剩的假期中玩個過癮。
而今晚,有一個重要的活動正等著我們。
「來,琥太郎,好了。」
理理媽「啪!」地拍拍我的腰。
「哇!謝謝伯母!」
我原地轉了幾圈,上下打量自己一番。
這是一件深藍色的浴衣,渾身綉滿了一些陌生的花朵。
我自己不會穿浴衣,於是便請理理媽幫我穿;這個人真的什麼事都難不倒她,我真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女性。
「為什麼虎狼太也要穿浴衣?你學學耕平好不好。」
一臉不悅的理理,已經比我早一步穿好浴衣了。她和我不同,身上的浴衣不僅顏色鮮艷,圖案也不是花,而是煙火。這跟總是莫名其妙爆炸的理理真是太相配了。
我說出來一定會被踹。
「嘿嘿嘿,怎麼樣?耕平。」
「嗯,很適合你,看起來很可愛喔。」
被誇讚了。耕平穿的是甚平(注28),看起來很沉穩,不過這樣一來他就更像個好哥哥了。總覺得他應該很適合綁上頭帶去抬神轎。
好了,為什麼我們要打扮成這樣呢?當然不是為了化裝舞會羅。
「好期待今晚的慶典喔。」
沒錯,今天鎮上的神社有慶典。那座神社還算大,每年許多當地居民都會舉辦慶典熱鬧一番。這算是夏末的固定活動吧。
「來,蓓兒汀小姐的份也做好羅。」
「理理小姐的娘親,謝謝您是也!謝謝您是也!」
「附帶一提,製作者是我唷——」
「耕平閣下的娘親,蓓兒不勝感激是也!不勝感激是也!」
(注28日本傳統服飾,現代通常為男性或兒童在夏天所穿的家居服或慶典服飾。)
一看,蓓兒小姐已經將平常的女僕裝換成浴衣了。她的頭飾也拆了下來,看起來活像一尊和娃娃頭極為搭調的日本娃娃——不,其實比較像座敷童子(注29)。如果將發色換成黑色,蓓兒小姐就是徹頭徹尾的日式風格了。
光是會縫製浴衣就夠驚人了,想不到耕平媽還能配合蓓兒小姐的身體構造製作合身的服飾,真教人佩服她的手藝。話說回來,我們這三人的母親所擅長的領域也太專精了,這種特殊能力是怎麼回事?真希望理理能多學學。
兩位伯母也換上浴衣,做好外出準備了。看看時鐘,現在才剛過晚上七點;慶典直到晚上十點才結束,能逛的時間還多得是。
防蟲噴霧劑帶了。
錢包也帶了。
蓓兒小姐也帶了。
「你、你幹什麼是也!幹什麼是也!」
「啊,抱歉,不小心就——」
我將抱在脅下的蓓兒小姐放下來。
「那麼,我們出發吧。」
大家對理理媽的建議點頭同意。
一走出宮內家,天色便變暗了;氣氛真好,慶典就是要在晚上才有氣氛。
仔細一瞧,街道上也出現了些許身著浴衣的民眾,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側耳傾聽,甚至能聽見喀啦喀啦的木屐聲。大家是不是都很期待今晚的慶典呢?
(注29 日本傳說中的一種精靈,居住在倉庫和住宅中,是掌管家庭盛衰的守護靈。)
我們的目的地——神社位於徒步三十分鐘可達之處,也就是商店街再過去的小山丘山腳。夏天是慶典,冬天是新年參拜;這座神社從以前便在此地紮根。
大伙兒走著走著,忽然聞到遠方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香味。街上行人也向著同一方位而去,彷佛受到那股香氣所引導。
「哇——好熱鬧喔!」
我不由得發出讚歎聲。
穿越商店街後,映入眼帘的是滿滿的慶典風情;許多攤販沿路並列在一起,吸引過往行人停駐。原來剛才的香味是從這兒傳出來的啊。
「呵、呵、呵!為了這個,今天我可是把大把銀兩都帶來了!大家想不想吃章魚燒?
想吧?水啦——!」
也不等我們答腔,耕平媽便逕自消失在人潮另一端了。
「Nu子又來了。」
「……不好意思,我媽就是這樣。」
耕平愧疚地搔了搔頭。
沒錯,耕平媽從以前起就超愛慶典(或許該說她喜歡所有活動,不限於慶典)!前陣子的盛夏鍋燒烏龍麵就是其中一個例子。
「那傢伙從以前就會在校慶時異常興奮,而且還會從咖啡廳、小吃攤、鬼屋……一路玩遍校內所有攤位呢。」
這樣的景象一一清晰浮現在我眼前。我想,連同我媽在內,這兩人應該讓理理媽感到心力交瘁吧。
正當我同情她的境遇時,耕平媽再度撥開人潮回到我們面前。
「嗨!學姊,我買回來了!」
「辛苦你了,Nu子。」
耕平媽雙手各托著幾盒章魚燒,右邊三盒,左邊三盒。我、蓓兒小姐、耕平、理理加上兩位伯母總共是六個人,也就是說一人一盒?
「媽,你會不會買太多了?」
「你在說什麼呀,耕平!我不是說晚餐要在這兒吃嗎?來,琥太郎、理理,你們倆也來吃!我可是華麗地略過那些老闆想逼我買的現成品,搶來了剛做好的章魚燒呢!」
耕平媽正熊熊燃燒著。
既然她都特地買了,我也只能心懷感激地收下。一打開盒子,蒸汽與懷念的醬汁香便迎面撲鼻而來。看來這真的是現做的,用來點綴賣相的柴魚片也隨著蒸汽搖曳著。
「我開動了——」
我用竹籤叉了一顆,送進口中。
表皮相當酥脆,而內部則半生半熟,入口即化,令人難以想像這是慶典攤販所賣的章魚燒,十分夠味。而最重要的就是它夠燙,足以將人的舌頭燙傷,這就是燒烤食品的醍醐味啊。
「好盪!好盪是也!好盪是也!」
不出我所料,蓓兒小姐被燙得跳起來了。我用竹籤叉
入另一顆章魚燒,稍微將它開個洞,讓空氣流進去。
然後蹲下來與蓓兒小姐四目相交。
「呼——呼——來,蓓兒小姐,啊——」
「啊——是也,啊——是也。」
我將它吹涼,接著送到蓓兒小姐那張大嘴旁。啪!她
一口就將它收進口中。
「怎麼樣?」
「好好吃是也!好好吃是也!」
「太好了,你只要在吃前先戳個洞將它吹涼就沒問題啦。」
「了解是也!了解是也!」
我望著用竹籤在章魚燒上戳出一個個小洞的蓓兒小姐,滿足地站起身來。
然後我發現理理正看著我。她一副欲言又止、殷殷期盼的模樣。
「理理,怎麼了?你的已經吃完了?要不要我分給你?」
「……老娘還沒吃完啦。」
確實,理理手中還剩下半盒章魚燒。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死盯著我的章魚燒不放呢?
我知道了,外國的月亮比較圓,別人的東西看起來總是比自己的好吃。
「琥太郎——」
「嗯?什麼事,耕平——」
「啊——」
耕平用竹籤叉起章魚燒,朝我伸過來。
「啊哈,好像回到了從前喔。」
我和耕平、理理三人小時候曾在公園的沙坑玩過扮家家酒。耕平演爸爸,理理演媽媽;照理說我應該是演小孩,但不知為何成了小三。看來當時負責分配角色的理理,她的思考就已經很無厘頭了。
而耕平即使現在成了高中生,偶爾還是會想回味一下過去。之前蓓兒小姐做出巨大水桶布丁時也是如此。
男孩子心中永遠有個長不大的小孩。
言歸正傳,總之我收下耕平遞過來的章魚燒,吃了下去。
「那我也要喂你。」
「不了,我不用啦。」
「咦——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