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緒環視四周一看,發現除了她和野狐,其他的東西都不動了;王座上的將軍大人、時津父子、茶茶姬以及坐在長板凳上的弓弦、生野,甚至連被風吹動的院中一草一木,全都如石佛般動也不動。
時間彷彿靜止了。
「嗚,這是……!」
野狐僵著一張臉轉過頭去,聽到了寂靜中傳來的一句嚴厲斥喝。
「咲呂,還不快放開桐緒!」
「咦,這聲音是!?」
桐緒馬上就聽出來了。這是松壽王的聲音。
「松壽王!?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桐緒。」
「哪裡!?」
桐緒快速地左右張望,終於瞥到了閃耀著琥珀玉般金色光芒的長髮;松壽王就站在昏倒在地的化丸身旁。
「讓你久等了,桐緒。」
松壽王調皮地對著桐緒眨了眨眼。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孔,桐緒瞬間鬆懈下來,幾乎要癱軟在地。
「奇怪了。桐緒,我還以為你會飛撲到我懷裡來呢——」
「兄長,能不能請您讓開呢?您擋到我了。」
「紗那王!?」
聽到松壽王背後傳來人聲,桐緒趕緊抬起臉來,這聲音聽來極為不悅,既低沉、又響亮。
「好無聊喔。我還以為只要站在小緋前面,桐緒就會一時眼花撲進我懷裡呢。」
「現在是說這種玩笑話的時候嗎?兄長。」
「紗那王,你來了!」
推開松壽王出現在桐緒面前的,正是有著一頭白雪般銀色長發的他。
桐緒好想現在就飛撲到他懷裡。她不可能會認錯人的。既然要癱軟,就癱倒在紗那王懷裡吧。
桐緒之所以辦不到,是因為野狐正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
「桐緒,你沒事吧?」
「我沒事!可是,化丸他!」
紗那王點點頭,對著倒在地上的化丸吹出一團狐火,接著化丸瞬間就睜開眼睛,恢複了意識。這就是神仙之力——返老還童之力。
「哇哇!感謝紗那王大人的救命之恩話說回來不得了了那傢伙是野狐啊!」
眼睛一睜開,化丸便連珠炮般地講完了這一串話。
在這喪失時間與聲音的空間中,能動、能說話的只有這五人。
「咲呂,快放開桐緒。」
紗那王怒氣沖沖地瞪著野狐,結果松壽王這時又插嘴了。
「小緋,這句話方才為兄說過了。你重複了、重複了。」
「兄長,您能不能稍微安靜點?」
紗那王的忍耐到達了極限,憤怒的閃電各往野狐和松壽王的方向飛去。松壽王輕輕鬆鬆便閃過了這道閃電,但野狐的小腿則完全中招了。
血柱弄髒了五色的大顆碎石子,野狐的手也鬆開了桐緒。
「桐緒,過來。」
「嗯!」
桐緒跑了過去,飛快地撲到紗那王懷裡。她這股氣勢強到近乎撞擊,但紗那王依然用強壯的胳膊和寬闊的胸膛緊緊地抱住了桐緒。
(我好開心。想不到他的搭救,竟令我這麼開心。)
正當桐緒將臉埋在紗那王的胸口,沉浸在絹織衣袍上的伽羅香時——
「紗那王,你是這樣對你的兄長打招呼的嗎?」
有人低吟出了這句話。
說話者不是松壽王,而是那個名為咲呂、長著一頭鬃毛般狂野黑髮的男子,也就是那隻亮黑色野狐。
(什麼?紗那王的……哥哥?)
在桐緒提問之前,松壽王便極為不悅地否定了他。
「咲呂,注意你說的話。紗那王的兄長,只有我松壽王一人。」
「兄長!我……」
「夠了。真教人不快,居然被你這種東西稱兄道弟。」
松壽王攤開檜扇,用極為輕蔑的眼神俯視著咲呂。
「我的弟弟,只有二之宮紗那王一個人。」
西之丸庭院沒有了嗜雜的蟬鳴聲,也沒有其他的聲音;咲呂憤恨的咬牙切齒聲,就連桐緒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們的對話真是教桐緒一頭霧水。什麼哥哥、弟弟的,天狐三兄姐弟的老二不是翠蓮王嗎?
「紗那王,這是怎麼回事?」
桐緒抬頭一看,只見紗那王跟松壽王一樣,以極端輕蔑、厭惡的眼神瞥著咲呂。
「咲呂曾經是清翔王麾下的狐群,他消聲匿跡了這麼久,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他。」
「我不是普通的狐狸!我是天狐,是黑毛五尾狐!」
「五尾狐!?」
不只桐緒,連化丸都「喵!」地大吃一驚,前陣子桐緒在月夜中看到的那頭亮黑色野獸,似乎就是長著五條尾巴。
紗那王聼了後為之失笑,望著咲呂說道:
「咲呂,只有九尾才算是天狐,你以為光憑五條尾巴就能騙取私生子的地位?你不覺得這樣對靈狐族的大王家來說太失禮了嗎?」
咲呂再度咬牙切齒。
「慢、慢著,慢著!」
桐緒將一口氣聽到的大量話語在腦海中排列一番,重新整理。
「私生子……也就是說,紗那王,你們跟這隻野狐是同父異母兄弟?」
「桐緒,這絕不可能。如果繼承了父王的血液,照理說生下來就會擁有九條尾巴。像他這種謊稱私生子想要謀奪王位的鼠輩,真是數也數不清。」
擁有更高王位繼承權的松壽王一臉不耐煩地嘆了口氣,這正是繼承了高貴血統者才會有的煩惱。
紗那王緊緊籠著桐緒,質問咲呂。
「說!咲呂,是誰叫你慌稱是私生子,又是誰派你賦予時津藩榮華富貴?」
「那是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誰?為什麼要接近桐緒?……說!」
紗那王勃然大怒,周遭浮起了幾團兇惡的狐火。冰凍如白雪的銀色眼眸,顯示出他的妖力已完全解放。
紗那王真的生氣了。
「紗那王,不可以!」
桐緒揪住紗那王的胳膊,紗那王則對他淺淺一笑。
「我知道,我不會殺他。」
他們的眼眸中都只映照著彼此的身影,就在這時,咲呂動了。
大地轟隆轟隆地震動著,咲呂的亮黑色頭髮豎了起來,由腳邊朝著紗那王直直撕裂了地面。
「想反抗我?愚蠢的野狐!」
紗那王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抱起桐緒、跳到空中。
同一時間,狐火捲成螺旋狀,撲向右腳小腿已經血流如注的咲呂。
轟————————!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靜謐的庭院中,幾團狐火在吠呂的腳邊如煙火般彈了開來。為了防止咲呂逃走,紗那王刻意瞄準了他的腳。
「小緋,你不必對這種想篡奪王位的野狐手下留情!」
紗那王想也不想就無視了松壽王嚴厲的忠告。
「化丸,活捉咲呂!」
「小緋!」
「活捉他,化丸。別殺了他。」
「小的遵命!」
人形化丸往前翻了一圈,變成了一隻白貓,而且轉眼間就變得比老虎還巨大。他張開純白的大嘴,想要一口吞下咲呂。
一旁的松壽王嘖了一聲,呼喊道:
「木隱,你在嗎!?」
「是!」
庭院中忽地出現了一名一頭黑髮的美男子,他是松壽王麾下的烏鴉天狗。
「把咲呂解決掉!不用理會那些濫好人!」
「遵命!」
木隱在松壽王的一聲令下幻化成一隻羽毛豐厚的漆黑大鳥,遮蓋了化丸頭上的陽光。
「喵!?木隱,你別來礙事!」
巨貓和巨鳥在互相威嚇著。中間的咲呂腿部受傷,又被施了定身術,現在正杵在血泊中,動也不動。
接著,木隱以雙腳的長爪緊緊抓住了咲呂,飛向了天空。
「慢著,木隱!我還有事想問咲呂,別殺了他!」
紗那王的嗓音顯露出不同以往的威嚴,震懾了木隱。原本他就是紗那王的手下,自然也不敢事事違逆他。
就在這個空檔——
咲呂在鉤爪的痛楚中破除了定身術的束縛,目露青光,接著甩開木隱,迅速往西之丸的樹叢中疾奔而去。
「啊、給我站住!咲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