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緒沒有反抗紗那王,亦忘了夏夜的悶熱。
只加了那瞬間——
…………………………………………等啊等。
桐緒一邊想著「早知道就先塗胭脂」、「晚餐吃了花枝涼麵,會不會有腥味」這類的問題,一邊——
…………………………………………等啊等。
(奇怪,怎麼還沒來?)
螢火蟲是不會嗚叫的,但蟬會鳴叫。當夜蟬開始唧唧地簡短鳴叫時——
「紗那王?」
桐緒睜開一隻眼晴,看到紗那王正側著臉不悅地瞪向庭院。
「兄長,您為何在那兒偷看?快出來吧。」
「喔?小緋,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咦,松壽王!?」
「嗨,桐緒。別在意我,你們繼續吧。」
在黑夜中綻放著紅花的百日紅下翩然現身的,正是這位擁有一頭琥珀色金髮與高貴、俊俏容貌的金毛九尾狐仙大人。他那雙比弟弟紗那王更顯眼的雙眼皮大眼綻放出孩子般的笑意,不懷好意地望著桐緒與紗那王。
嚇得啞口無言的桐緒,又發現了一件更令她吃駑的事。
「別在意我,你們繼續吧,桐緒。」
「怎麼連哥哥都在!?」
原來不只松壽王,連鷹一郎都在一旁等著看好戲。
「兄長,這麼晚了,您在這兒做什麼?」
「嗯,天氣太熱,我睡不著,所以我就想和鷹一郎邊喝著劣酒邊看著小緋當下酒菜。」
「我不是下酒菜。」
紗那王說完後便拉著桐緒的手臂一把抱起。當然,他並沒有忘記幫桐緒整理凌亂的衣襟。
「怎麼,結束啦?鷹一郎,看來今晚發射的煙火不會引爆了。」
「好可惜喔。該不是松壽王你的憋笑聲被發現的關係吧?」
「是我害的嗎?不不不,他們一定是聽到化丸脖子上的鈴鐺聲才發現的。」
隨著松壽王的視線望去,衣襟垂著一條綁著鈴鐺的紅色繩結的人形化丸就站在黑暗處。
化丸眼尾上吊,大聲嚷嚷著:「離紗那王大人遠一點!男人婆!」家嗚們在化丸腳透露齒笑著,而不知何時開始,反枕也出現在緣廊上了。
還好千代沒來湊熱鬧……不過一想到幾乎整個家的人都看著他們兩個,她不由得又羞又無地握緊拳頭。
(這個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哥哥,你笑什麼笑啊!」
咕咕?——附近好像傳來了葦火和木通看熱鬧的聲音。
「還是小緋小時候好,他那時每天都會給我早安跟晚安之吻呢。」
「松壽王,桐緒她啊,小時候也會給我出門跟回家之吻呢。」
會客室點燃著燈籠、蠟燭還有數團漂浮於空中的狐火,明亮得有如白晝。
在正中央開設酒宴的松壽王和鷹一郎正談著一些半真半假——不,謊話連篇的往事,把酒言歡。
紗那王說了聲「真令人不悅」後就待在自己房裡開門不出,於是桐緒只好叫醒睡夢中的千代出來陪她。
「千代小姐,幫他們兩個隨便準備一些菜肴後我們就可以回房休息了。反正這兩人一定會喝到天亮」
「說的也是……噯,桐緒小姐,我們別談這個了。」
千代湊了過來,明顯地一臉失落。
「桐緒小姐,今晚好可惜喔。都是鷹一郎公子他們出來攪局啦。」
「咦!呃,這個……」
「我會幫你們加油,絕不會偷看或攪局的!」
無意中掩著嘴唇的桐緒聽到這句話,趕緊慌張地放下了手,連耳根都羞得發紅了。看來,這一家子真的全員都想看著他們兩人如何進展。
「桐緒小姐,我覺得你比柳羽家的公主更適合紗那王大人。」
「我、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
桐緒彆扭地在榻榻米上用手指畫著圈圈,這時松壽王或許是聽到了「柳羽家的公主」一詞的關係,堆著性感的笑容湊了過來。
「對了,桐緒,你跟茶茶姬見過面了吧?」
「啊、是的。我聽說她以前是紗那王的……未婚妻。」
「我想那八成是翠蓮王牽的紅線,因為小雅她很袒護柳羽。」
「畢竟她是一位輕柔如畫的美麗公主嘛。」
「她外表看起來像蝴蝶,但內心搞不好是藏有毒針的蜜蜂喔。她這人個性偏激,你可要小心別被螫傷了。」
「是……」
茶茶姬想搶回紗那王,但桐緒卻不想離開紗那王;這樣的兩人能當得成朋友嗎?這點連桐緒自己都不清楚。
話說回來,對於桐緒、茶茶姬此等渺小的凡人來說,神獸紗那王都是一種高不可攀的存在。
(……狐仙和凡人能夠結合嗎?)
對他們狐仙來說,所謂的訂婚是什麼意思呢?
「松壽王,我問你喔……狐仙的主人和狐仙……能夠結合嗎?」
「喔?」
松壽王眨了眨那雙大眼,桐緒趕緊舉起雙手揮了揮﹒說道:
「我說的不是我跟紗那王啦,比、比如說如果是茶茶姬跟紗那王的話……」
「桐緒,你在吃醋?」
「才不是!」
其實桐緒很在意茶茶姬說她是負責喂她吃毒饅頭的巫婆,但這件事她是不會說的。
「這樣啊,原來是吃醋啊。」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這個嘛……鷹一郎,桐緒剛才說了幾次『才不是』?」
「我想想喔……不管她說了幾百次,看起來都像是違心之論喔——」
才不是!——桐緒最後又大喊了一次,這時松壽王和鷹一郎刻意對看了彼此一眼。
「桐緒,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不用了!我不想聽!」
「我族自古以來就有異族聯姻的習俗。」
「異族聯姻?」
松帝王睜著那雙金色的眼眸凝視著桐緒。
「意思是令人族和靈狐族混血,亦稱為斑娶。」
「斑娶?……啊!我想起來了!」
『你就想成是今晚的螢火蟲之光吧?』
紗那王好像曾說過這番話。
桐緒探出身子想要問得更詳細些,但松壽王此時卻學他弟弟紗那王攤開檜扇,拒絕回答。自己開的話匣子卻不說清楚,哪有人這樣的?
「剩下的,你去問小緋吧。」
「紗那王他根本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
「這樣啊?或許這代表現在還不到應該告訴你的時機。」
「那時機什麼時候才會到?」
「這你就要靠自己的心眼來看個仔細了。」
松壽王的金色眼眸直直地望著桐緒,有股不同於紗那王的靜謐。
打開心眼——這句話紗那王對桐緒反覆說了好幾次。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拋棄肉眼的成見,以心眼識物呢?
桐緒想知道紗那王的內心到底在想些什麼。假若唯有心眼才能看穿別人的心思——
(那麼我應該先做些主人應做的事才對……)
桐緒悶不吭聲,於是鷹一郎只好開口轉移話題。
「對了,松壽王。我聽說柳羽家可能會被解除將軍家劍術指導一職,這是真的嗎?」
「嗯,我也聽過類似的傳聞。」
桐緒轉換心情,傾聽哥哥們的對話。
「據說柳羽家最近要在江都城和對此職務虎視眈眈的某藩進行比武大會,對方是哪個武家名門?」
「是越坂部家。」
「越坂部……你是說時津藩越坂部家?那個因為傳奏官邸一事而一夕成名的劍術名家?」
「喔?你知道傳奏官邸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真不愧是鷹一郎,消息真靈通。」
松壽王的眼睛為之一亮。這起事件對松壽王庇護的將軍家來說,是件驚天動地的兇案。
前陣子,朝廷使者武家傳奏在江都遇害了。
武家傳奏是幕府所任命的朝廷要職,負責往來於江都和宮京間傳送公文。他在江都城和多藏門外辰之門的某座傳奏官邸滯留了約莫十天,照理說應該會在進入梅雨季前帶著「由於幕府擔心天皇血緣斷絕,因此為了創立新的宮家(注16:受皇室賜予宮號的家系。)將獻上一千石的領地」的消息回到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