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降下了如雪般的大福。
裡頭包的是紅豆泥?還是紅豆顆粒?桐緒張開嘴巴,等待大福落入口中。
快點、快點!什麼口味、數量多少都無所謂,快點掉下來吧!
然而,壞心眼的大福們卻偏偏避開了桐緒的嘴,掉到了地面。
不止如此,空中的大福們還牽起了手,一個牽一個地牽成了一個巨大的大福。
這種大小,怎麼想都塞不進桐緒的嘴裡。
萬一這麼大的大福掉了下來,桐緒絕對會被壓扁。
會被壓扁、會被壓扁。
巨大的大福朝胸口掉了下來。
會被壓扁、會被壓扁。
巨大的大福朝胸口掉了下來……
「……大福,好重!」
桐緒的胸口被某物壓得喘不過氣,於是一睜開眼便將胸口上的東西一口氣扔開。
「嗚喵————!?」
「嗯?化丸?」
這是個陽光耀眼的早晨。桐緒從棉被中露出半個身子,看著在房間一角豎著毛髮發怒的白貓。
「化丸,你又——在人家胸口上睡著了?難怪我覺得胸口好悶。」
「桐緒……你醒啦?」
「我不能醒嗎?」
「這嘴硬的態度,果然是平常的男人婆……」
紗那王大人——————!化丸的嘶吼聲使房間為之一震,拉門馬上就被某人打開了。很難得的,紗那王居然奔跑著衝進房裡。
「桐緒……!」
紗那王忽地猛力抱住桐緒,壓得桐緒四腳朝天倒在棉被上。反枕和家鳴都跑了出來,在天花板探頭探腦。
「喂,你幹嘛啊!色狐狸!」
「你還好嗎?身體已經沒事了?」
「你在說啥?」
紗那王抱起呆若木雞的桐緒,異常憔悴地說道。
「胸口那道傷沒問題的。它不會留下傷痕,你別擔心。」
「胸口那道傷?」
「從那之後,你睡了整整三天。」
「從那之後……?」
桐緒一頭霧水。她摸著頭,努力想理清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但睡著之前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慢慢的,桐緒想起了那段染血的記憶。
「這樣啊,我……活下來了。」
追捕朧小鬼的那個火災之夜,桐緒被天尾移之刀貫穿了胸口。
桐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也試著以指尖用力地壓了壓;不但不痛不癢,也沒有任何傷痕。
「……這是紗那王以返老還童之力幫我治好的?」
「小事一樁。」
「謝謝你。」
我活下來了——這股情緒逐漸化為熱血般的溫暖,流竄至桐緒全身。
桐緒隱約記得,火災當晚紗那王把那把貫穿桐緒和藤真的刀子拔了出來。刀刃被鮮血和火焰染得赤紅。在逐漸朦朧的意識當中,桐緒記得很清楚:紗那王抱著自己時的表情有多麼悲傷、痛苦。
然而,不知怎的,桐緒卻偏偏想不起背後的藤真後來怎麼了。
「藤真公子,他後來怎麼了?」
「我將刀子從你身上拔出來後,房屋馬上就崩塌了,而我們也驚險脫困。」
「這樣啊……」
桐緒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
化丸輕巧地跳上了桐緒的大腿。你睡在我胸口是因為擔心我把?對不起,我把你扔了出去——桐緒撫摸著化丸柔軟的背部。
「紗那王,當你救了我時,我啊……聽到了藤真公子的聲音。這是他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然而,為什麼呢?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桐緒邊說著邊滴下淚水。
藤真和自己一樣,都是有狐狸跟隨的人。但是,為什麼他會變成那個樣子?為什麼他必須迎向那樣的終點?
「噯,紗那王,慾望是什麼?願望又是什麼?所有狐狸的主人,到最後會變得跟藤真公子一樣嗎?」
「慾望和願望,就像一根彼此糾纏的繩子。對於某些事物的慾望、願望並非罪惡也非業障,而對於某事物的強烈渴求,甚至也可成為生存下去的希望。」
沒錯,關於千代的那件事,鷹一郎也說過類似的話。想要報仇雪恨的意念,就是千代活下去的理由。
「只是,人不能只是痴心妄想。當人為了達成超出自己能力的願望而即將自毀前程時,就應該期許自己成為夠格達成願望的人物,努力上進。藤真的罪孽,就在於他不求上進,只懂得依賴武智的力量。」
迷失在慾望之海——這就是狐狸主人可悲的下場。
桐緒想起藤真那天的瘋狂眼神,不禁為之顫抖。當初那差點被折斷的右臂已經不痛了,但桐緒還是下意識的摩挲著。
「這件事……藤真公子這件事,哥哥知道了嗎?」
「我已經告訴他了。他緊閉雙眼,說『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吧。做了壞事,就應該面對做壞事招來的惡果』。」
「這樣啊,很像哥哥的作風。」
鷹一郎、桐緒和藤真。這三人同吃一鍋飯長大、同為習劍之人,也同樣是狐狸的主人。
這三人明明如此相似,怎麼會有人在同一條道路上誤入歧途呢?藤真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和他們倆完全不同的道路。
如果桐緒知道這點,是否能在更早前成功阻止藤真呢?
「別太自以為是了,桐緒。負責操控人類一生的是我們靈狐,藤真的人生是被武智毀掉的,這點你根本無能為力。」
「可是!如果我能更了解藤真公子的孤獨,或許事情就不會演變至此了!」
桐緒忍不住捂著臉放聲大哭。紗那王悄悄地輕撫桐緒的秀髮。
「別擔心,桐緒。藤真還活著。」
「咦?」
「燒毀的建築物里並沒有找到藤真的屍體。或許他逃出去了。」
「他還活著?藤真公子?」
「你應該也發現了吧?松壽王那時為何要連著你一起刺穿藤真——」
「松壽王他連著我一起……」
桐緒看著自己的胸口。對了,那時自己成為藤真的擋箭牌遭到刺穿,是有意義的。
松壽王下了個明智的決定。
「當松壽王得知野狐武智的跟隨對象是你身邊的人時,恐怕就已預料到事情會演變至此。」
桐緒一定會說「不許殺藤真!」——這點不光是紗那王,或許就連松壽王也一清二楚。
「我很感謝松壽王喔。我想,我懂松壽王的心意。」
「這樣啊。」
紗那王撫著桐緒的髮絲,露出五味雜陳的笑容。
眼前的藤真已失去理智,但桐緒又命令紗那王不能殺藤真——為了尊重桐緒,紗那王無法親手送藤真上西天;但統帥天下狐狸的天狐,如果就這樣放了野狐和藤真,就無法取信於天下了。
於是這時松壽王心想:必須有一個人出來弄髒雙手才行,否則場面就無法收拾了。桐緒的心與紗那王的心——為了不在他們兩人心中留下憾恨,松壽王只能選擇自己動手。
「松壽王之所以連著我一起刺穿藤真公子,是因為單獨刺殺藤真公子的刀傷會比較深,而如果前面有我擋著,藤真公子受的刀傷就會比較淺吧?」
「畢竟你有我的返老還童之力當後盾,死不了的。」
紗那王拉了拉桐緒淚濕的臉頰。好痛——桐緒將他的手拍落。
「別這樣,我很在意自己的圓臉耶。我要是變成肉餅臉,看你怎麼賠我!」
「你現在就已經是肉餅臉了。」
看著紗那王攤開檜扇而笑,桐緒也跟著笑了。
松壽王肯定為藤真留下了生存的可能性。不會有錯的。
畢竟,火災現場並沒有找出藤真的遺體。如果你的命夠大,就活下去吧——藤真一定接收到了松壽王的心意。桐緒如此深信著。
「這次還是兄長棋高一著。還真被這隻壞心眼的狐狸給騙了。」
聽到紗那王說出這麼孩子氣的話,桐緒大聲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
「誰叫你每次一牽扯到松壽王就動不動生氣,還說他是『壞心眼的狐狸』呢。啊哈哈!」
紗那王沒好氣地瞪著桐緒。一想到紗那王也會露出這種表情,桐緒不禁笑得更開心了。
「紗那王,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