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強烈的南風一早就開始發威,早春時期偶爾會出現幾天風特彆強的日子,稱為春嵐;而今天的天氣就像是春嵐。
今天桐緒一早就將滿是沙塵的道場關得老緊,獨自抱著膝沉浸在後悔的情緒中。
好不容易跟紗那王和好,本來打算從今起要愉快地度過每一天的,想不到這次居然跟千代吵架了。
(我真差勁……)
桐緒不小心弄哭了千代,也不小心對她大吼了幾句。
這一切都是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引起的。
這兩人是在準備早飯之前開始吵架的,千代來到廚房後,桐緒便以擔心她因磨菜刀受傷的右手為由,要千代暫時不參與做飯和練劍。
「要是傷口進水染上破傷風就糟了,而且握著木刀也有可能使傷口裂開呀。」
「沒時間的,這一點皮肉傷算不了什麼。」
「不行不行,你一定要好好休養。」
頑固的千代堅持不肯退讓,於是桐緒只好轉念請千代放下烹飪,改做一些簡單的家事。
「那麼,請你幫我縫補我哥那些破掉的衣物好嘛?我對女紅實在不擅長,啊,當然我也不擅長做飯啦。」
然而,千代的反應卻出乎桐緒意料之外。
「桐緒小姐,為何你總是要對我這麼好呢?」
「咦?」
「為什麼,你總是忙著為別人著想呢?」
「因為……」
「請別再管我了,反正我這條命在報完仇之後就會消失了。」
「千代小姐!你這麼說我要生氣咯!」
千代以強悍的眼神回應了桐緒的怒吼。千代緊握著那纏著繃帶的手,看來十分的焦躁。
「千代小姐,真對不起,昨晚我突然帶客人回來,想必你應該沒有睡好吧?還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哦。」
「多餘的同情只會造成我的困擾,會……影響我的決心!」
「那你就不要去報什麼仇嘛!」
沒錯,別報仇了,憎恨他人只會擾亂自己的心思,桐緒一點也不想看到千代露出這種焦躁的表情。
「千代小姐,你是因為劍術無法進步,所以才心煩意亂嗎?」
「不是這樣的……」
「老實說,我根本不在意你的劍術技巧如何,因為你壓根就不適合習劍。」
桐緒無視千代那憤恨的眼神,繼續大聲說道:
「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因此根本不懂什麼叫必殺劍法,不過,我曾經砍斷過壞人的手腕,當時噴到我身上的血的溫度,以及砍斷骨頭的重量感……可不能跟殺鬥雞、鮪魚時相提並論。」
「……我知道。」
「是嗎?不論對方多麼的十惡不赦,流出來的血都是紅色的哦。當敵人、仇人的血噴到千代小姐你身上時,你有辦法站得穩嗎?」
被桐緒嚴厲的話語罵的抬不起頭的前代,看來彷彿即將折斷、凋謝的山茶花。看到她這副模樣,桐緒再度覺得如此嬌弱的千代學不了劍術。
「與其跟你用木刀練劍,我還比較喜歡我們一起撿雞蛋、入浴、大啖甜點所度過的平凡時光,這不是同情……我說這番話並非想表現什麼大愛。」
我只是擔心你罷了——這樣的心情,要如何傳達給對方知道呢?
「我想,我哥一定也很擔心你。」
聽到這句話,千代的眼神瞬間有了動搖。
「鷹一郎公子……他是個好人。」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就當是為了我哥哥好了,千萬不要輕視生命,千代小姐,你一定要活下去才行,如果你死了,就沒有人可以想起令妹了。」
這時,千代瞬間熱淚盈眶。
「啊,對不起!我一個人自以為是地說了一堆……」
(笨蛋笨蛋!我在熱血個什麼勁兒啊?)
桐緒有個缺點,就是只要一激動起來,就容易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他人。
桐緒深深反省著,自己不該對千代大吼大叫。
「桐緒,你在嗎?」
耳邊傳來了開門聲,一道刺眼的陽光射進了道場里;桐緒眯著眼睛一瞧,原來是紗那王。
「鷹一郎在嚷嚷著午飯怎麼還沒好。」
「叫他自己去廚房找東西吃吧,我現在不想跟千代小姐見面……」
「你怎麼還在說這種話。」
紗那王優雅地踏進了道場里,坐在抱著膝蓋悶悶不樂的桐緒身旁。難得紗那王回來充斥著汗臭味的道場,難道他是在擔心我?一思及此,桐緒就不禁喜不自勝。
「怎麼辦?紗那王,千代小姐會不會因此討厭我?」
「千代來這兒也將近半個月了,她或許有些事情想思考一下。」
「……嗯,也是,畢竟她一直都綳著神經。」
吵完架後,千代在吃早飯時又回到了平時的模樣,現在的千代,應該正關在自己房間里幫鷹一郎縫補衣物吧?
或許她積累了不少疲勞吧?皮肉傷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就讓她暫時休息一下吧——桐緒如此說服自己。
「我之後還要再跟千代小姐道一次歉。」
「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這句話表面上看來毫無感情,但紗那王的聲音其實非常溫柔。
「好了。」不一會兒,紗那王拍了拍下擺,站了起來,桐緒對紗那王伸出雙手。
「我也要進去,拉我起來。」
「別撒嬌了。」
「小氣。」
以前哥哥總是樂於幫我拉起來,這狐狸怎麼這麼冷淡?——正當桐緒想將伸出去的手縮回來時,紗那王忽地握緊了她的雙手。
強力一拉之下,桐緒不只站起來,還因為重心不穩而撲向了紗那王的胸膛。
「啊,抱歉。」
桐緒想馬上退後,但紗那王卻遲遲不放手。
「呃,那個,紗那王……」
春季的強風,吹得紗那王的銀色長發緩緩飄動,撫動著桐緒的臉頰。
「……桐緒。」
「是,是。」
紗那王欲言又止,將英挺的下顎轉向走廊,他注意到有人正邁著大步朝這兒而來。
「喂——!桐緒,你在嗎——!」
來的人正是鷹一郎,在門戶半掩的道場內,紗那王和桐緒拉著手臂,幾乎就要抱在一起了;鷹一郎看到這幅光景,果然又一如往常地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啊!二位在忙啊?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啦!?」
鷹一郎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人就說話了。
「鷹一郎,怎麼了?小桐應該在道場里吧?」
「咦,藤真公子!?」
「小桐!……哎呀。」
藤真從鷹一郎後方探出頭來,看到桐緒跟紗那王的模樣,不進張口結舌。
桐緒下意識地想要掙脫雙手,但紗那王卻硬是不放手。
「……他就是藤真啊。」
紗那王用著僅有桐緒聽得到的音量冷冷地低語著,聽得桐緒臉色大變。桐緒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不鎮定。
「鷹一郎,和小桐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
藤真的視線緊緊盯著紗那王。
「啊,原來你們兩個還沒見過面啊?藤真,這位是紗那王,算是我的表兄弟。紗那王,這位是藤真,告訴你一個秘密,他是桐緒的初戀對象哦。」
「哥哥!」
這個芋頭男看不出來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紗那王放開桐緒的手,不懷好意地打量著藤真,而藤真也狐疑地注視著紗那王。鷹一郎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但其他三人卻都尷尬地沉默不語。我快窒息了——桐緒心想。
直到馬路上傳來櫻草小販的叫賣聲,現場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藤真用著明亮的語氣改變了話題。
「對了,鷹一郎,你說千兩箱掉在哪裡?」
「喔,是那裡。正好就是桐緒現在所站的位置。當時真是嚇了我一跳,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千兩箱呢。」
藤真聽到鷹一郎談起昨天千兩箱的事情後,對朧小鬼表達出了高度的興趣,甚至還笑著說:「被百姓當作英雄看待的義賊居然看上了風祭道場,這下風祭道場要出頭天了。」
「後來呢?你們怎麼處理千兩箱?」
「我將它交給自身番了。」
「什麼嘛,真浪費,鷹一郎,你在這方面真是個老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