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機妙算 二 天尾移之刀

桐緒將木刀架在上段,而鷹一郎則守著下段。

鷹一郎總是如此,絕不擺出攻擊的架勢,只讓桐緒自由進攻。

千代認真地看著這兩人比劍。

「只要一想到千代小姐正看著我們,我就好緊張喔。」

害羞地說出這句話的桐緒,在這天的練習中輸得一敗塗地。在受到鷹一郎強攻小手(註:劍道術語,指手腕到手肘的部分。)時,桐緒甚至還掉了木刀,在千代面前大為出糗。

「桐緒閣下,您的手臂還好嗎?看得我好擔心啊。」

當桐緒在休息時間坐在緣廊上失落地晃動雙腳時,千代一臉擔憂地遞出了沾濕的毛巾。

「我覺得涼涼的毛巾會比較好,所以……」

「啊,謝謝您。」

桐緒挽起深藍色木棉道服一看,被打到的部位已經紅腫得讓她無法強裝鎮定了。

「這……應該很痛吧?」

「嘿嘿,我早就習慣了。」

今天才初次接觸到木刀的千代不禁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輕言放棄。桐緒再度了解到千代的心意之堅定,想說些話鼓勵她。

「千代小姐,我問你喔。你知道該如何才能避免在練習中挨打嗎?」

「……該怎麼做呢?」

「由自己展開進攻,就這麼簡單。只要比對手還強,就不會挨打了。」

桐緒充滿自信地笑了笑。千代先是睜大了眼,接著馬上跟著笑了。

「原來如此,我會努力的。」

「嗯,加油吧。」

昨晚千代似乎還不習慣睡在這兒,因此睡得並不好。桐緒好幾次都聽到千代頻繁地來回房間與茅房發出的聲響。

而一到早上,她卻又比任何人都早起。當桐緒來到廚房時,千代已經燒好了活,利落地做著早飯了。轉眼間,千代就做出了兩三道菜,烹飪功力不在話下。

如此賢淑的千代,怎麼會怨恨他人,甚至還想殺人呢?桐緒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桐緒閣下,怎麼了嗎?」

「啊,沒事。話說回來,不要叫我桐緒閣下啦。」

「那,桐緒小姐?」

「對對,就這麼辦。我從以前就很想要有個姊姊,所以很想跟你親近些。」

話才剛說完,桐緒就想到千代的妹妹才剛過世,因此很擔心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呃,我……我的意思不是說想取代令妹,我——」

真是越描越黑。

千代對桐緒溫柔地微微一笑。

「桐緒小姐,那棵樹是櫻花樹吧?」

千代指著一棵含苞待放的櫻花樹。

「是啊,它的枝葉很茂密吧?再過一陣子,它就可以開出美麗的花了。」

桐緒最喜歡櫻花了。

「好懷念喔~小時候我爹在樹上用繩子綁了塊木頭,常逼我打木頭練習呢。當時我可是邊哭邊練喔。」

「唉呀,為什麼要哭呢?」

「因為我想玩娃娃跟扮家家酒呀。我常跟我爹吵著『我不想再練劍了』呢。」

而作為母親的這時一定會說:那就別再練劍了。

「可是呢,很奇妙的,當他們逼我練時我不想練,而他們叫我別練時我反而想練了。我哥還笑我『愛作對』呢。」

那棵櫻花樹蘊藏著桐緒對父母的思念之情。雖然風祭道場窮酸到風一吹就會倒,但這兒有著許多桐緒的珍寶。

千代靜靜地聽著桐緒說完後先是遲疑了一會兒,接著開口問道:

「……請問,令尊令堂現在……?」

「他們啊,他們在兩年前的一場傳染病中相繼過世了。」

「這樣啊。」

千代小姐,那你呢?——現在的桐緒還無法開口說出這句話。就算問了,千代也只會一臉悲傷地說聲抱歉,閉口不談吧?

沒必要著急,只有慢慢接近千代那寂寞的心就行了——桐緒心想。

沒多久,有個人適時地打破了沉默。

「千代小姐——光是看著也很無聊,你要不要先從練習揮刀開始?」

鷹一郎對千代開了口,於是桐緒不再說話,推著千代的背將她送了過去。

千代揮舞木刀的模樣,讓桐緒看得冷汗直流。每當她揮下刀去,總是重心不穩地歪到一邊去,證明了千代的身子完全輸給了木刀的重量。

面對一個這樣的初學者,鷹一郎發揮了他與生俱來的芋頭精神,慢條斯理地說道:

「不是這樣啦,千代小姐,您這是在跳中元節舞蹈吧?聽好了,要把力量集中在丹田,像這樣揮下去,這樣。」

「這、這樣嗎?」

千代照著鷹一郎的吩咐用力揮下去,怎料用力過猛,打到了地板。

「哇!不行,不能敲地板!萬一破了就得花大錢修理了!」

「啊!對、對不起!」

這幅令人莞爾的光景,真的是在練劍嗎?

一開始冷汗直冒的桐緒,在不知不覺中揚起了嘴角。她漸漸覺得:只要把千代交給哥哥,什麼事都不用擔心。

桐緒看著這兩人看得出神,忽然——

「桐緒。」

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回頭一看,對流汗毫無興趣的紗那王正板著張臉俯視桐緒。

「真難得,想不到紗那王居然會來道場。如果你對劍術有興趣,我可以教你喔。」

「不用了。」

紗那王回絕他人時,口氣總是很冷淡。

「不說這個了,我有話跟你說。過來。」

「咦?咦~!?」

一晃眼,正襟危坐的桐緒忽然緩緩飄離了冰冷的地板——原來是紗那王將她扛上了肩膀。

「喂!放我下來啦!!你幹什麼嘛!?」

看到桐緒奮力掙扎,紗那王說了聲「吵死了」,還拍了拍桐緒的屁股。

「笨蛋!你打哪裡啊!?我又不是鼓!」

「你的手臂很痛吧?我幫你治療。」

「咦,手臂?」

桐緒看了看方才被鷹一郎打過的手臂,接著再望向紗那王的背影。

紗那王的衣袍是不是造成了一種身體纖瘦的假象?桐緒靠著他的肩膀與背部,想不到他竟然體格頗佳。

「那個……我的手痛歸痛,還是走得動的,能不能放我下來?」

「沒錯,你這蠢才!快點給我下來,無禮之徒!」

化成人形的化丸緊緊地跟著紗那王走向連接道場與主屋的走廊,不停地大吼大叫。

最後,桐緒彷彿米袋般地被紗那王一路扛到主屋的起居室。千代滿臉驚慌地目送桐緒被扛走,而鷹一郎則一如往常地露出看好戲的表情,使桐緒相當火大。

紗那王的房間位於桐緒的隔壁房,室內滿布著新榻榻米的香味,是間採光良好的西南側邊間。房內除了五斗櫃、火缽、衣架之外,只有一座六曲半雙(註:屏風的摺疊處稱為「曲」,六曲指該屏風有六折;又屏風通常為兩座一組,一組稱作一雙,半雙即只有一座。)的六尺金屏風;上頭描繪著層層白雲。地下還有座王朝風格的建築物。

這座金屏風是紗那王來到風祭道場時為一些帶的私人物品。它看起來相當昂貴,紗那王相當喜愛它。

「別碰那座屏風。」

紗那王邊將桐緒放下邊叮嚀道。

「不用你說我也不會碰。我又不是小孩子。」

「紗那王大人!您就算治好這個男人婆的手臂,她也只會在晚膳多放一片難吃的醬菜回報您喔!」

一同進到室內的化丸,馬上如連珠炮般地說個不停。

「不如將她活埋在後面的竹林中吧?反正這女的活著也沒什麼用處,埋在那兒說不定可以變成竹筍的肥料喔!畢竟竹筍季快到了嘛!」

「化丸。」

「是!小的馬上辦!小的這就去找石灰,好幫助她在泥土中腐化!」

「你去外面玩,在我叫你之前都別進來。」

「什麼喵?」

化丸轉眼間就變成了貓形。

「喵——!!!」

白貓畫出了一個大大的拋物線,飛向被春風吹得滿地塵埃的庭院。

「咦,化丸!?」

「他在旁邊我會分心,就讓他暫時當只貓吧。」

雖然桐緒心中爽快了不少,但也覺得化丸有點可憐。紗那王看桐緒老是頻頻瞥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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