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二

西新宿方面——

酷暑烈日自漫天飛揚的沙塵縫隙之間曝射而下。馬匹嘶鳴聲、刀劍交擊聲、悲鳴及怒吼。凶鷲從天飄降,朝著頸項噴出鮮血而倒下的士兵直撲而來。

兩支短劍在雙手指尖旋轉不停。

接著劍尖緩緩指向後方,隔著肩頭冷然刺出。

「咕喔!」、「唔啊!」

在玉背後,只見兩名眼窩被短劍貫穿的白河兵發出兩聲短暫呻吟,就此昏倒在地。

他們橫躺在路面上,任由身體末梢痙攣片刻,最後再無任何動靜。可憐的屍骸八成過沒多久就會淪為在路面上搜括食物的鳥獸佳肴吧。

面不改色的玉一臉無趣地關注著眼前的混戰局面。他漫不經心地砍殺主動尋釁的敵兵,稍受輕微刀傷會當場自行復原。玉踩著飄然步伐遊走於交戰的人群之間,若發現屈居下風的同伴,便立刻拔刀相助。這就是玉慣用的戰鬥方式。

他發現一名跨坐在八王子兵身上,正準備抽刀砍下其首級的白河兵。玉悄然無聲繞至敵人背後,以短劍劍刃輕輕抵住他的喉結,接著毫不遲疑地抽手一抹。

只見喉嚨被劃破的白河兵,一邊任由鮮血快速自傷口涌流而出,一邊臉色蒼白地轉頭看著玉。他是一名年約十幾歲的少年兵。少年張開嘴巴,對玉說了些什麼,但他的話語並未形成聲音。而原本被壓倒在地上的八王子兵則推開少年兵的身體,接著彷佛還以顏色似地用手上長槍不斷刺透少年的胸口。鮮紅液體自年輕肉體身上汩汩流出,為蒼白肌膚染上一層殘酷色彩。一邊嘀咕著不成聲音的字句,一邊斷斷續續地抖動手腳的少年兵就此喪命。大致可以推測少年最後所呼喚的,恐怕就是父母親的名字吧。

玉的表情不帶任何神色。他並不具備會在戰場上心生傷感的愚昧情緒。無論敵人是少年或少女都無關緊要。手持武器踏上戰場的人通過都是戰士,每個人都早已懷著從容就義的覺悟來此誅殺敵人;所以只要一露出空隙,隨後被殺也就怪不得人。這便是玉的理論。

玉又露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環顧周遭戰局,自言自語地說道:

「你們也太不會打仗了吧——再這樣下去,只會兵敗如山倒喔。」

玉邊嘀咕邊砍倒迎面而來的敵兵。襲擊第二列的白河兵粗估大約五百人左右。先切割敵軍再予以各個擊破——白河陣營就是有辦法實行這種跟教科書內容一模一樣的作戰手法。

這五百名伏兵,全都躲藏在面向甲州街道的五層樓高建築物的四、五樓。光靠武藏野軍隊派出輕騎兵所進行的偵查,根本無法網羅存在於新宿地區的所有建築物之內部狀況。考慮到存在於新宿地區的建築物總面積,大概就可以預料到想要收集完整情報是件難事。只能說,這是明知此事,卻仍舊大刺刺地指揮軍隊筆直挺進的啟十的錯。

「難道連個參謀都沒有嗎?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玉的牢騷發個不停。與其說是啟十不擅打仗,倒不如說是因為調布新町連半個軍事專家都沒有,才導致他們陷入這場苦戰當中。儘管比起戰略戰術運用,特進種的個體武力確實才是決定勝敗的關鍵,但這並不代表在作戰過程中完全不需要戰略家及戰術家運籌帷幄。

過去玉身處神追之時,陣中有位名為白谷三座的優異軍事參謀。在跟宇都宮移民地進行長期激烈抗戰之際,以及西征時所遭遇的無數場艱辛戰役,白谷的智謀都立下了極大的戰功。也多虧有了白谷的足智多謀,桐人、美歌子、青砥及來棲的個人武力才能夠發揮得淋漓盡致。

——太依賴由紀了。

這是玉心裡率直的感想。由紀在戰場上的武力確實相當傑出,但並不足以獨自殲滅總人數多達一千七百名的大軍隊。還需要追加一、兩顆棋子才行,而他同時也深知自己並不會被列入棋子的候選名單當中。

——換儂出面。

或許是看透了玉的想法吧,玉的心海深處傳來桐人的聲音。

——你太弱了。換作是儂,單槍匹馬便可清光這群小嘍羅。

「若換你出手,大概只會不分敵友見人就殺吧。」

——不行嗎?

「想也知道肯定不行嘛,笨蛋。」

——你不是很中意那座城鎮嗎?真的沒關係嗎?再這樣下去必敗無疑喔。

「少羅嗦啦,笨蛋。我打死也絕不可能因此而換你出面。不久前的那次教訓已讓我重新體悟到你這傢伙根本不可信任。」

——上次只是開個小玩笑罷了。這次只要你喊退下,儂保證一定會乖乖聽話退下啦。

「幹嘛突然改用那麼可愛的語氣啊,獃子。睜眼說瞎話的事大可省下,拜託你給我閉嘴好不好。」

——你這隻蛔蟲。再不讓我出面,小心儂宰了你!

「少在那邊突然露出本性,給我退一邊納涼去吧,蠢蛋!」

一如往常地拿咒罵聲回敬體內那個兇狠同居人的玉眼中,映入一條反射陽光,輕靈舞動的鐵鏈。

手執前端附有沉重砝碼之細長鐵鏈握把的人,是跨坐在白馬上頭的百武沙也加。

「哦,這小姐還滿厲害的嘛。」

雖是一款難以掌控的武器,但她的操鞭技巧確實相當純熟。玉坦率地感到佩服。

沙也加看起來似乎並非特進種,不過她卻能在馬鞍上靈活地揮動鎖鞭,不讓敵兵有任何近身機會。鐵鏈前端的砝碼毫不留情地轟向輕率踏進射程內的敵兵,引發一陣宛如鈍器擊碎物品的沉重聲響,接著只見應聲昏倒在柏油路面上的士兵渾身抽搐數下,便再也無法動彈。可說是十分華麗的戰鬥方式。

至於身穿燕尾服的執事雨宮則是雙手繞至腰際後方,面不改色地跟在白馬的尾巴附近。戴著一副如同牛奶瓶底部的眼鏡、留著一頭白髮,身高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矮小老人,無動於衷地佇立在血肉橫飛之戰場上的光景,看起來實在有點詭異。

沙也加的鐵鏈呼嘯破空,纏住了試圖接近的士兵頸項。坐在馬鞍上的她雙手順勢猛然一扯。只聞清脆的咕嘰一聲,士兵頸椎應聲碎裂,雙膝跪倒在地。但鐵鏈卻並未解開,依舊緊緊纏著屍體頸項。沙也加轉身望向背後。

「雨宮。」

「是,公主大人。」

雨宮連忙走到屍體旁邊,動手扯下纏住脖子的鎖鏈,再以雙手恭恭敬敬地捧著沾滿血漿的砝碼交還給馬鞍上的沙也加。露出一本正經神情的沙也加接下砝碼,隨即轉眼環視在周遭奮戰的友軍,並放聲發出檄令。

「縱使敵眾我寡,也絕不準輕言撤退!務必展現出八王子的榮譽給這群野蠻人瞧瞧!」

在兵荒馬亂的混戰當中,沙也加的凜然號令聲鼓舞著所有八王子兵。

身穿市街地迷彩服的士兵們同時發出「是!」的一聲吆喝,隨後只見兩百名士兵猛然沖向人數多達兩倍以上的白河軍。在這方面,就必須說日日致力於戰鬥訓練的常備軍果然名不虛傳,能跟市民兵居多的白河軍戰成平分秋色,完全不知徹退為何物。

鐵鎖接連掃倒沙也加周遭的敵兵。

沙也加活像個牛仔一樣,以單手揮動砝碼來回盤旋於頭頂上,優雅地策馬前行,再甩鏈鑿穿鎖定之敵兵的頭部。雨宮唯一的任務就是在碰到鐵鏈纏繞於敵人身上時,負責趨前動手解開鐵鏈。

「呀!」

伴隨著豪氣干雲的吶喊聲,砝碼當下再度深深嵌入一名敵兵臉上。只見這名鼻樑斷裂、臉部中央為之凹陷的敵兵,手中長劍頓時脫落,整個人仰躺於路面上。

沙也加從他身上收回目光,為了尋求下一個目標而環視戰場。

此時,倒在沙也加背後那名臉部凹陷的士兵突然翻身躍起。

原本凹陷的部位瞬間再生,碎裂的鼻樑也當場恢複成原狀。他是跟玉一模一樣的細胞再生系特進種。他撿起掉在地上的長劍,放慢腳步悄悄逼近沙也加背後。

倏然回頭察看的沙也加眼中閃過一道劍光。她雖急忙將手中繮繩往右猛拉閃過這一擊,但長劍仍舊劃破了白馬的側腹。

白馬發出痛苦嘶鳴,頹然倒卧在地上。由於腳掌來不及抽離馬鍾,致使沙也加跟著白馬一併摔倒在柏油路面上。

「嗚、嗚嗚……」

沙也加忍不住發出呻吟。右上臂部位重重撞擊地面,導致右手麻痹動彈不得。她嘗試收回被馬鍾卡住的雙腳,但單手持劍的敵方特進種卻搶先一步飛撲過來。沙也加扯開嗓門大叫:

「雨宮——」

「公主大人———————」

在沙也加放聲大叫的瞬間,雨宮身上的燕尾服頓時迸裂飛散。出現在碎衣底下的,是一團幾乎令人不禁誤認為鑽石、壓縮密度極高的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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